天天，我们一块伏在打开的窗台上
商量着打菜
天天，我们一起把打好的菜，端着
放在没人吃饭的长方形
深蓝色的铁桌上
天天，一打好菜你就一屁股
坐在深蓝色的长条铁凳上
天天，我给你盛饭；天天，我给你端汤
一趟一趟，在人缝里穿梭
而我，是多么享受这样的麻烦啊！

一个鸡腿，来来回回
一会儿卧在你的饭盒里
一会儿又躺在我的饭盒里
直到最后，剩下一根名副其实的
光秃秃的鸡腿骨
一丝一缕的鸡腿肉，分别
散在你的饭盒里；分别散在我的饭盒里
那会儿，我们拿着筷子
互相打量着对方，都会心地笑了……

这张桌子上放过你的黑色小挎包
这张桌子上搁过你的茶色小水杯
那张桌子上搭过你的红底黑框格子衫……
它们也都粘贴复制过你的笑容和神采

你环视食堂
打饭的人来人往
吃饭的闷声不响
你抬起拿着筷子的手臂
指指点点

这一对，是夫妻
这一对，像夫妻
那一对，多像咱俩
一块瘦肉，夹来夹去
你来我往，就像新婚时那样……

这是你今生第一次远行
这是今生第一次在这么遥远的食堂里吃饭
你自己打趣自己，从前
只会锅台前转到锅台后
偶尔，赶赶集，上上店
县城，也只去过三四趟

一次住院，一次和我一块
办残疾证
一次卖瓜，一次和我一块
给儿子看病

你一遍又一遍地说
真没想到，这辈子
还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又是搭火车，又是坐地铁

吃过饭，春光扯着我们
在学苑大道上行走
你一颠一颠的，像只南方的
跳跃的小鸟
你伸出一支翅膀，指点着
公交站牌背面的那个时髦女郎
“小鸭子，小鸭子！”
那个是电视剧《野鸭子》的女主角
你最喜欢的……

那会儿，你天真得像个孩子
那会儿，你快活得像个婴儿
而我，就像保护你的母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