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群

在黄昏结束时吹灭灯
看到今日也如往常
黑暗包裹着众多裸着的夜
以直线的姿态，从城市上空
掠过，如哑的鸦群
群夜
以恒星般的沉默交流着
慢慢把整座城市安抚睡了

这使我想起那间屋子
灯管破碎，尘土封锁
窗帘厚着一层冷漠
时间仓皇出逃多年
他曾在颓败的椅子上
对着寂静演讲
又哭得一世界汪洋

他说
夜与人具有同一性，结群而索居
早在荷马的史诗，以及《论语》中
便有关于夜群的记载
为了把握其规律，人们花费许多年月
加入药剂，倒进试管，放上天平
直到忙碌显得比问题更有价值
当最后一位研究者定下指标
并发明了许多围绕夜的名词后
便再没有人知道他往何处走去

他说
纬度、经度、晨昏线
一切的证据
被那个研究员遗留在最后一张纸条上
现在大概无人知晓
通过长久的实证、量化和探索
已经可以确定
夜的群与人的群存在某种对照
在白昼褪去后，它们如期而至
如同被浇筑进玻璃的火焰
躲在屋子的某个角落里
缓慢真实，而没有温度地燃烧着
冷眼瞧着
等待人们脱去衣衫
等待人们洗净妆容
等待人们拿下面具
等待人们解除心防
玻璃破碎，火焰腾地高舞
每一片夜都趁着这一刻嵌入
使甜蜜更为悠长，或加深烦恼更为辛辣
如此精准而分秒不差
使人很难相信这其中没有预谋
却往往因为睡眠无从排查

他泪流满面，请我务必相信他

从那以后过了很多年
偶然的一次，我忘了是什么时候
也许就是今天，就是此时我吹灭灯后
我见那夜的群攀附在城市中心的高塔
长成一株辉煌的银杏树， 叶子金黄明亮
月光清冷，我遥望不断落叶的树
便明白夜并非是充斥在广袤空间中的一大块黑漆
其中的秘诀在于取消对感官的信任
依据地表涌动的人群来区分视度
便看到一片片跟随着人心的孤独夜晚，生长茂盛

我相信他，并非因为今晚的所见
还因为我并不存在
我只是他的夜晚
他是那位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