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文艺工作属于培根铸魂的工作,肩负着用明德引领风尚的重任。那么,新时代的军旅诗歌究竟有什么特点、应该书写什么、怎样书写新的时代精神、如何从高原走向高峰、如何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开拓创新等问题,谢冕、峭岩关于军旅诗的一次通信对此做了深入探讨,现予以刊发,以期推动军旅诗乃至军事文学的创作、发展与繁荣。
——编 者
峭岩同志:您好!
我从唐山开会回来后,又连着参加了几个会,都是有关当前诗歌方面的会,可以说“百诗缠身”。看到您的来信,很是欣喜,老朋友了,以信述怀,倒是有许多亲切感。
您信中谈到的关于军旅诗的问题,也是我常常关注的、惦记的。正如您所说,我曾在军旅,对军队有着难舍、难忘的一段感情。给我的印象,几十年来,军队诗人的创作是走在前面的,也涌现出像早期的田间、公刘、白桦、魏巍、李瑛等诗人。后来的一批较为出色的也不少,在他们身上承载着军旅诗的过去和未来。
以往的谈话中,针对当前诗歌存在的问题,我说过,现在不是解决技巧问题,而是情怀问题。反观当下一些诗人,他们说不上锐气,也说不上批判性,只看到阴暗的一面,以表现人性的卑微为荣,将表现丑陋当作尖锐,将表现邪恶当作深刻,走进了一个认识的误区。诗人应当用一种非常美妙的词句,传达非常美妙的情感和人性中非常美丽的东西。当然要鞭挞丑恶,但不是把这些变成唯一的东西,生活有丰富的多面性,不能专门盯住这一点。我们缺少的不是语言技巧,缺少的是意境,是精神的丰富性。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当个人化写作误入琐碎的生活经验泥淖时,就必然丧失了对世界的整体把控,就变成了对生活碎片的简单言说,这不仅对诗歌是一种伤害,对社会、时代也是一种伤害。诗人只有用个性化的视角和语言去阐述有公共意识的大主题,才是诗歌的完美。
前几天,我看到习总书记在看望参加政协会议的文艺界、社科界委员时的讲话,很是触动。他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灵魂。”他讲的“培根铸魂”立意高远,思想深邃,就是用中华五千年优秀的文化传统——历史积累的、已经被大众认同的美的道德规范、正确的行为指南,引领人们的思想,铸造中华民族的魂脉。与当下不关心人民痛痒、专注个人情调抒发的诗歌相对照,我们距习总书记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您信中谈到,军旅诗写什么、怎么写、为谁写的问题,这很关键。文艺创作历来就存在为谁创作、为谁立言的问题。毫无疑问,军旅诗歌也当如此。为兵服务,为建设一支强大的人民军队服务,是诗人的崇高使命和责任。只是今天的军旅诗更具现代意识、时代意识、审美意识罢了。
您说到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以诗人特有的感情、特有的语言和方式纪念祖国,应是展示军旅诗风采的好时机。为此,我有深情的期待。从我接触到的军旅诗、军旅诗人来看,大部分是出色的,依然保持着军旅诗的本色,又有新时代的创新品质,涌现出一批富有青春朝气的新人。军旅诗应该是中国诗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高亢的、激昂的、铁血的,又是先进的、明快的、诗意的。军旅诗自始至终有一个“特殊”的符号,它区别于其他诗而存在。
当然,我们的军队已走过九十多年的历程,已成为一支世界瞩目的军队。随之,伴随她的文学(诗歌)也不同往常,必然有强烈的时代感、极具艺术创新的作品出现,方能与之相匹配。我的体会是,诗人必须扎根脚下的土地,根深方能叶茂。如何感知当下军人的思想心态,如何体察今天士兵的所思、所想,如何赋予军旅诗新的生命,是军旅诗人要思索的。
相信,在新时代到来之际,在全面 建成世界一流军队的伟大征程中,军队诗人会写出无愧于伟大新时代的美好诗篇!
在军队里,我有不少诗人朋友,想来有许多亲切感和不舍感,这种感情您是能体会到的,请您转达我的祝愿,拜托了。
谢 冕
2019年3月8日
谢冕老师:您好!
我俩刚刚参加在唐山举行的一个研讨会,没几天,我就急着给您写信,是因为想到军旅诗的写作,想到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有许多关于诗的问题求教于您。
我清楚地记得,您曾经是一位老兵。您1949年8月入伍,在南日岛服役,参加过保卫南海的无数次战斗。回忆这段历史时您曾说:“有好多次,我也就可能战死在战场上了。”看来这段血与火的历史对您是多么刻骨铭心。多年来,您不仅保持着军旅情结,更关注着军旅诗的发展。记得,我在原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任职时,您几次为我们讲现代诗,很受青年学员的欢迎。您也曾为多位军旅诗人写过评论文章,见证了军旅诗的发展,助推了军旅诗的健康走向,这些,作为军队诗人都铭记不忘。
新中国成立70年了,军旅诗也伴随着共和国的成长与发展一路走来。您曾对我说,从《解放军报》的“长征副刊”上经常读到军旅诗,有时是整版的,说明军旅诗的位置。尤其是一茬一茬新人辈出,诗风也正,又有新的风格、新的语言、新的态势,给予了应有的评价。反观中国诗歌的大环境,除却一批坚守诗歌美学原则的诗人外,有各种所谓“诗派”占山为王,打出各种旗号,因此,迷情于自我情调的诗歌充斥诗坛,对此,多次诗会上您有过严肃的表态。
我想,军旅诗从它诞生起就是诗歌的主力军,从最早的边塞诗到新中国成立初期,乃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军旅诗起着引领诗坛的作用。发扬传统,传承血脉,创新军旅诗的疆域,是我们这一代诗人的责任和使命。为此,我谈一些看法,求教于您,请您指正。
总的是:军旅诗写什么、怎么写、写给谁,习近平主席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已明确回答了。我的理解是,在文学的底盘上,应该是人类的、历史的、民族的;正义的、崇高的、善良的;健康的、明朗的、含蓄的。对一篇(部)作品的要求,应该是“有理想、有道德、有筋骨、有温度”的高含量,军旅诗也理应如此。崇尚高尚,歌颂正义,高扬英雄,永远是军旅诗不懈的追求。
怎么写?尽管“诗无达诂”,可以有多种理解和写法,但通俗、明快、含蓄、意境,依然是诗歌的内涵。还有一种更通俗的说法是:“有话好好说,不要花里胡哨,更不要歪七扭八。”那种艰涩的、刁钻的、生僻的用语,那种纯属个人化、无真实内容的叙事、架构、语气,也不是我们所提倡的。军队是特殊的群体,军队需要英勇、无畏、奉献、牺牲,军队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精神营养,诗歌是这种充满正能量、有着铁血精神的重要营养,容不得一点有害的物质。
写给谁?作为表现个人天赋,彰显个人意趣的(诗歌)文学,历来有“大我”“小我”的分歧。似乎进入新时期以来,尤其诗人主张“为我”的倾向越演越烈。诗歌(文学)是社会产生的意识形态,它一出生就富有自乐、教化的作用,当它一旦走出个人的藩篱,走向社会,比如最简便的微信传媒,就改变了它的性质。随之,便提升了它的价值理念。军旅诗人,他的诗当然主要是写给军人看的,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支庞大的钢铁队伍,为这支队伍服务,为这支队伍输送高品质的精神营养,是军旅诗人的使命和责任。
我想,军队的诗人还不至于把写诗当成自己家里的“宠儿”,不关乎旁人而“特立独行”。既然是“号角”“轻骑兵”,就应该善待诗歌了,为它输氧,为它培土,为它披挂盔甲。当然,我绝不是简单地把军旅诗划归为“口号”“说教”之类,鲜活的、清新的、向上的、含蓄的、意境的,依然是军旅诗内在的审美要求。
您曾是军队老兵,又是诗歌评论家,对军旅诗有许多期待,又会有许多想法,今天写信给您,求教于您,希望您谈谈看法,有谬误之处还望您给予批评指正!
祝您健康快乐!
峭 岩
2019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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