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达克 濯亮了海上建筑文化河流的走向
作者：孙瑞芝
1
那个俘虏是从西伯利亚火车上逃生的
跌落在了冻土层上，折了腿骨
竟然又被那上百年的滩涂俘虏了
原本就是歇歇脚，哪知一歇歇了29年
黄浦江、十六铺、石库门
然后是洄游的鱼兴奋不已
2
从冲滩那日开始，囚笼就被打开
思潮涌动、直至泛滥
摆弄着大理石、水泥砖块，搭着积木
可不单是为鸽子造一个家那么简单
每天喂食鸽子，看它们飞翔
那是在放牧着思乡的瘾头
3
从砖瓦堆里钻进钻出的小鬼头
喜欢在空地上涂涂画画
瘦骨嶙峋卖力干活，似蚂蚁搬家
他可是正式签约的雇员
看似父与子之间的合同
其实与父子无关，与天赋有关
4
带着木匠石匠泥水匠上岗证书
懒洋洋地晒着东方的大太阳
贪婪地呼吸着东海送来的新鲜空气
他深知那个被压迫了很久的呼吸
上气不接下气是会要命的
要亲手移植一套呼吸系统
这样才不会忘记自己谁是谁
诺曼底公寓、爱神花园、绿房子
所有的都是会呼吸的
它们在帮助他大口喘息
解除了一直困扰的呼吸窘迫后遗症
5
或许是做过俘虏
对搜查有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喜欢藏匿，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瘾
掌握逃生的技能之一就是藏匿
旗帜模样的钢混结构物体
示人的面目越来越模糊、暧昧
谁知道地板上的几个英文字母
就是开启回乡通道的邬氏密码
为什么要掩盖了旧式拼法
是否也想成为一个无国籍的流浪汉
无国籍的人，不会是一个无乡愁的人
6
曾经是穷困潦倒
拮据养成了良好的捡拾习惯
捡拾的秦砖汉瓦就堆放在番禺路上
麻溜地利用在坡屋顶、老虎窗、屋顶窗上
还顺带捡起大英帝国乡村别墅的优雅
漂洋过海再买弄一把
对了，再想一想
那个站立在南京路大高个的孩子
总是要套上一件中国式的外套
但不会是穿上老土的长衫马褂站上百年吧
7
想必这就是宿命
他起始于战乱，终结于战乱
一生经历过太多的疼痛
不想再做有疼痛的事情
哪怕为自己设计
一所能遮风挡雨的栖息地
心魔，让他再也不敢用一根钉子
怕刺痛那颗被痛折磨了一生的五脏六腑
8
骨子里浸润的宗教信仰
不惜抽出自己的几根肋骨
安在沐恩堂大堂顶上，熏陶
汗腥味渗透进了教堂、中国佛堂骨架里
建筑成了他安身立命的一张皮
热衷于颠覆，谁也不敢为他标注国籍
或许只有宗教是不需要国籍认可的
9
还是那烙下的战败国阴影
让他下意识地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圆滑、迎合、忽略、听命，不彰显个性
无意间成就了海上特质，包容
他天生就是个话唠
在不同语言的弄堂里卖弄天赋
但从不贩卖自己的意识流
知道如何随行就市来堆砌拯救心灵的归宿
一个游走在中西边缘的职业建筑师
顺着一条河流漂了进来
又顺着一条自我设定流向的河流出走
就此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