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栓马桩被取缔了
山羊孤独地在庄稼地里进食，无伤大雅
反正进入不了农民的心腹之地
颓圮之墙已倾覆，髭须和藜藿一齐疯长
水缸沿上的绿苔荒芜，可怜的水缸，绿苔曾是它的富余
山羊探头而入，然后无望地抽出头来
一件饶有兴致的事情变得索然无味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山羊的忤逆
它渴坏了，山泉已被钢筋水泥围砌起来
它莫名地痛恨一切固定的事物
正如只能于庄稼地以外的地方进食
山羊无限悲伤
甚至几乎可以忘记自己的爱人

2

一场雨姗姗来迟，山羊泪流满面
现在，它要寻觅自己的爱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村庄
任何一个黄昏，它的爱人喜欢看落日
墙角，遭遇雨水之灾的犁头，锈迹斑斑了
犁头的爱人，那头年迈的老牛反复回嚼食道之草
老牛面前，一株几乎被踩入土中的半截苜蓿草伶仃地汲取着雨水
这脱离了众多草籽向死而生的苜蓿
脱离羊群的山羊
它用嘴扶了扶苜蓿，然后拼命迈开四蹄

3

山羊穿越庄稼地，穿越一个一个村庄
直到冬天来临，大雪封山
它将前蹄探入积雪中寻找裂缝
――冬天的缝隙
它的爱人说过，冬天是有裂缝的
它的爱人来自一场大雪
银装素裹的冬天，仿佛一场世纪婚礼现场
雪质的爱情是多么绝美啊
山羊痛恨自己的毛色，它不想成为冬天的一个污点
因为那是它和爱人相遇的季节
它羡慕冬天白色的属性
于是，它用嘴一点一点扯下自己的皮毛
在生活的圣洁面前，它早已学会承受一切皮肉之苦

4

冬天过去了，山羊并未寻到自己的爱人
而且重新长出的羊毛依旧纯黑
它失落，但继续着自己的寻爱之旅
黄昏降临，路过一个菜园的篱笆墙
山羊目击了一场凄美的爱情
老马，栓马桩
那个被农民编制到篱笆墙的马桩
被铁丝勒得伤痕累累，细小的木屑一点一点地腐落下来
老马枯站在篱笆墙旁，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缰绳将其系与马桩
山羊泪流满面，它多么怀恋自己的爱人啊
――那个农民的小女儿
而它已经走过了四季，寻遍了每一个村庄
如果冬天再覆过来，它打算委身一颗种子
竭尽所能，于大雪之日裂开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