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竹林里乘凉
一片心事长成几片竹叶
从心头落下，今后
它们不再是心事
昨夜琴声峥嵘
现在化作一涓流水
先生弯腰汲水
氤氲出一杯清茶
石桌、木椅、竹扇
金戈声在竹林外

昨夜的星辰融化在阳光里
今夜，它们还将升起
这本与人间无关
先生在夜里观星
它们熠熠地高挂着
这托付命运的神秘的光
闪烁着幽远的迷茫
闪耀着，却冰冷
笼罩着一层超脱人间的寒霜
先生不由自主裹紧自己
夜色里等候一棵竹笋破土而出
在朝夕间行进
短暂的生命却更像是永恒

许多个夜晚，先生依偎着
月光下一片铺陈开的长草
蜷缩着，柔弱得像个婴儿
先生掏出干粮，吃一口
看一眼头上的月光，再吃一口
月光就游荡在身体里
这是先生的夜晚
月光下，一只虫子在喝一滴露水
吸一口，看一眼月光
顺便看一眼陌生的先生
这是，醒着的夜晚
这是，流落的先生

先生是从上游来的
横冲直撞着顺流而下
一座辉煌的城，城门开着
先生挥挥手
波涛席卷着舟楫
一条大河远去
高昂着头颅，走进
千年后，金砖琉璃的城
像一束不经风雨的柴薪
堙没地无处可寻
先生却走出来
一声呼哨，骑乘江河远去

每一片浪花都破碎过了
每一朵春天的花也都经过重新凝结
先生站在一棵花树下
白衣仍未沾尘
先生吹笛，那些故去、生死
那些分分合合，反反复复
无论多么悠远的声音也都化作一曲笛箫
在春天里回荡
桃花开了，花瓣席卷了整个院落
每一个人都留下笑靥的一瞬
先生挪步，迈过一棵初露端倪的草
突兀的影子，着几缕青风
在阳光中凝立

无论多么坚固的一个人
也会在岁月间零落地无处可寻
黄昏，先生流连于一片故园
西墙的题字已经斑驳
思念却在一块坚固的石头里生长
骨头碎了，仍然散发着幽秘的芬芳
人生如梦，佳期恍然而逝
先生捡起一片落叶
更多的叶子落下
先生笑了笑，笑意冷清、萧瑟
其中温暖，自有秋月知达

先生按剑，策马在朔风里
对面来的风比快马更疾
冲撞，撕扯，各自决绝
北国的风，奔向江南细柔的烟雨
先生穿入戈壁
这荒凉的深处，没有足迹
先生走过了，依然没有
辽阔的北方，也没有坟墓
行走的人，行走在最远处
黄沙里有马骨
先生，在无尽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