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天山(五章)
三坪农场
一轮天山明月,把我送进三坪农场的怀抱。当夜,带着母亲站在木槿花篱笆旁担忧的目光,我做了一个新奇的梦,梦见我在沙漠里飞翔,迎着风沙放声歌唱。
从次日开始,我讲课,批改作业,办文学小报,编排文艺节目,骑自行车走访学生家长,送学生参加高考,带着老婆孩子栽菜苗……这些生活的情节,渐渐丰富了我的轨迹。
辽阔的田野,如绿色云层的啤酒花,整齐的白杨树或者榆树林带,浓浓的沙枣花香,冬日茫茫的雪原,公路上的毛驴车……这些生活的素材,渐渐融进了我的诗篇。
十年里,在三坪农场,我最感惬意的是——爬上白杨树望博格达峰。这天山神奇的雪峰啊,像一位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提示我关于故乡的含义和生命的真谛。
走近天山瀑布
我走进天山瀑布。
那雷鸣般震撼的交响,那银河坠落般的的气势,那飞花溅玉的美丽,让我震惊,让我沉迷而后清醒。
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太多的坎坷,一路逶迤而来。汇聚了冰雪的情致、松柏的风骨,一路吟唱而来。面前出现了——
悬崖!
来不及犹豫也没有犹豫,没有回头也不可能回头。毅然决然地纵身跳下!
悬崖下是什么?不知道!
跳下的结果是什么?不知道!
是命运的牵引,还是生命自身的前进——别无选择的选择,与生俱来的自然。
就在纵身跳下的那一瞬,生命新生了——
变迂缓为飞喷,变暗淡为闪亮,变呜咽为怒吼,变低吟为高歌,变孱弱为刚烈,变忍让为冲击……
雄伟的山,必有壮美的水。
我在天山下栽了九棵树
我在天山下栽了九棵树,九棵白杨树。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地址是在我入住不到一年的住宅的门前不远处。在树和住宅之间,仅仅隔着我亲手盖的一间用泥巴镘墙、用泥巴糊顶的小小的伙房和一间同样结构的炭房以及一个我在儿子配合下亲手挖的菜窖。也就是说,这九棵白杨树,在我的家的布局中是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
我是在一只麻雀的启发下决定栽下这九棵树的。我发现这只麻雀很像是从故乡江汉平原飞来的,它歇在小小的泥屋上,眼神里流露着对绿荫的热爱。
我模仿父亲生前握铁锹的姿势,用铁锨翻开带戈壁石的泥土挖坑,儿子用从邻居家借来的坎土曼填土,女儿用双手扶住树苗,妻子用铁皮桶提水浇灌。九棵树就这样开始扎根,开始新的生活了。
看见这九棵树渐渐生动,渐渐长高,渐渐繁茂,我心中滋生已久的那种漂泊感也渐渐地消解,并且生出一些无形的根须,和这片土地紧紧连着。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在新疆无论见到哪一棵树,都感觉和它的根须连接着;每每见到一只沙雀,就断定它在我的树上唱过歌,有时候走在沙漠边缘的风里也会闻到自家菜地里辣椒的味道,因为菜地就在我栽的树旁。
游喀纳斯夜宿禾木
我摘下一朵鲜花,就像新娘胸脯上挺着的那一朵,插在湖畔神秘的传说上。
那不是水怪,那是我们在遥远相思中演绎的爱情。
我们被宁静的阳光点燃,与一片云彩紧紧偎依。很久了,我们的设计充满了热泪,与这亭亭白桦许下时差的誓愿。小小的嫣红,比之启明时落到枕边柔嫩的朝霞更加缠绵。
不是我们化妆成蘑菇,是蘑菇化装成我们;不是我们品尝松果,是松果品尝我们。小黑鸟的歌声不同于我们论证过的所有境界,共同的湿度滋润来者各自犯下的伤痛。
月亮湾缓步于被风撑开的阳伞,观鱼亭把我们全部的心事看穿。花的谷是大山敞开胸怀,羊过去了,牛过去了,马来了。
豪华车回去吧,我想留在草丛里做一只蟋蟀。
你也想吗?
勿忘我
勿忘我——多么深情的名字!
是期盼?是叮咛?是呼唤?是呐喊?
最早被你的名字感动的时候,我是一个乡下少年。我捧着一本书,遍访院墙边的栀子花、指甲红、古牡花,菜园里的茄子、南瓜、竹叶菜,田畈里的棉花、豌豆、蒲公英……然而感觉他们都不能符合你的名字。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天山脚下的边城之郊。在一片玫瑰色的朝霞的引领下,我的目光遭遇到你的淡蓝淡蓝的眼神。不华丽,不芬芳,甚至也不鲜艳,就那么淡蓝淡蓝的,淡蓝得有些忧伤,有些叫人心生爱怜!叶儿的细小、茎儿的纤瘦,是昼夜期盼、叮咛、呼唤、呐喊所致吗?
晨风拂来,你的温情播进林带,播进田野,播进绿洲和大漠。
这么贫瘠的沙地,是怎么生长出如此深情的花朵的呢?这么偏远的郊野,是怎么承载得起如此深情的精灵的呢?
带着美好的追问,我做过很多淡蓝淡蓝的梦。
后来,我游览过很多花园,那些雍容、华贵、娇娆、妩媚,全都不敌你淡蓝淡蓝的忧伤。
多么深情的名字——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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