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者，年过花甲，体强健，勤劳作
鳏居年久，未续弦
育二子一女，均成家

年前觉肋痛，弗能忍，送县城
诊为癌，晚期
知其疾不可愈，遂即强出院
医及亲念其医保可报销，劝携药归
其云药非糖，服无益，徒费国家钱耳
惟求医止痛药三瓶

及返，作无疾状
卖耕牛，置棺木
呼朋引伴，赶场饮酒，走亲叙旧
邻里凡有事，欣往助之
与旧怨之人握手言和
与有账目往来者清理瓜葛
或告知患癌者痛极瘦极而殁
其答曰非人人皆然

如此二月余
一日晨起
持柴刀香帛酒食赴亡妻墓
斩草覆土
继而燃香烛焚纸钱摆酒食奠
叩首。静坐
日落始返

居数日
邀儿女及孙共晚饭
饭毕留二子
嘱当地人死俗
堂屋侧铺木板停放
男左女右，头里脚外
捋直手脚，线绳捆之
胸压犁铧，铧尖向头
口衔币，白纸盖头
脚下点七星灯，设供品
闭门，防猫犬入。择日入殓

又过数日
告大儿曰
汝大棚植西红柿苗已尺余，可上架
恐日后事急误工倒伏
自购包装带，督促大儿共绑之
其间一苗已倒地
扶起。背向儿。长叹

三日后
两儿劳作归，父屋无声
未闻谓出门，恐有异
推门，门开，屋内酒味农药味甚烈
视之，父盖被平卧于床
床前置一桌，上有酒菜等
碗筷搁置整齐
无饭食痕迹
皮蛋一碟，食一半
豆腐一碟，食一半
腊肉一碟，食少许
酒一瓶，饮半瓶，瓶盖盖好
止痛药瓶一，空，瓶盖盖好
桌角农药瓶一，空，未见瓶盖
探其鼻息，已无。体尚有余温
平躺，手脚伸直，作入殓状
未呕血
眼闭，眼角有泪痕，抚其枕，湿

收割之镰悬于窗
命数之镰置于颈
劳作之锄挂于架
命数之锄掘于野
白日依山
黄河入海
烟云消散
尘埃落定

一些离去
浩荡抑或熹微
皆使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