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鼓起勇气
在华灯初上的周五傍晚
将束之高阁许久的旧诗集
从摆满女儿照片的书架上取下来
阳光穿过老屋旁的树 穿过窗纱
投入碎片化的光影
纯粹而澄澈的音符 从午夜广播中流出
拂拭心上的尘埃

蝉鸣鸟语、月季花开
小庭院装满整个夏天
满院飘香 槐树花如雪飘下
榆钱挂满老榆树
金银花、栀子花竞相开放 
红叶李、黄杏、水蜜桃、夹竹桃
在菜园里随风嬉戏喧闹
不甘示弱的莴笋、韭菜、西红柿、豇豆 
在夜晚悄声密谋着疯狂
旧诗集在它们当中 而它们也在旧诗集里
如今它们仍在 而放置旧诗集的写字台
以及放置写字台的老屋已经不在
我打开旧诗集 犹如打开一个分界线

我苦思冥想着这首诗的标题
和老屋大院墙上大大的红红的“拆”字
那个字是如何被赫然写在老屋的院墙上
老屋呵护了祖孙四代二十多年的时光
从奶奶的离世、媳妇的入门
妹妹们的出嫁到女儿的降生
这一切都抵不过一个“拆”字力量的强劲

打开旧诗集 像打开这件商品房防盗门一样用力
泰迪熊、小推车、跷跷板、积木、雪花片、回力车
这些物件散落在客厅里 与大理石地面
白花花的墙 精致的吊顶以及旧诗集
这些意象构筑成一首诗的模样

打开旧诗集 旧诗集里没有记载最后一条狗的归宿
它看着主人们离去 守着搬空的老屋 
执着地在老屋周边流浪 它在老屋陪伴人们
走过六年酷暑严寒
却没有走过花海一片的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