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慢慢忘记许多事

请原谅，我替记忆检讨
自己的碎片微不足道
比如谁第一个喊出我的绰号
谁是最先骂我的人，谁看到我的痛苦
却又无力拯救

这些喜与悲，就像盐溶解在水里
即使停止了颤动
我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内心
尝一尝生活的滋味，冷静下来
从时光的玻璃上走出一段蜿蜒的小路

我希望不再被往事绊倒
不再被远方诱惑，我的纸上盛开一个春天
耕耘，细作。只是晚风啊——
请不要撩动单薄的衣衫
现在，我把一柄锄头放到最低的位置
甚至接受这挖掘，小小地用力

也许我想起了许多事
哦，它们仿佛是钻出泥土的虫子
哪里还愿意为我守住这一片清凉的国土



我的花园

我的花园，一定有许多高大的树木
还有早年的朋友
蚂蚱、天牛、金龟子出没
一群蝉敞开心扉

我的花园，没有门
没有铁打的栅栏
小兽们踩在大地的胸脯上
写满一行行从未抵达的秘密

我的花园，不分四季
苹果、梨子、葡萄，纷纷长大
那是为勤劳的人献出所有的骨肉
漾着纯洁的清香

我在花园行走
悄悄隐藏自己的身影



绿皮火车

其实，这列绿皮火车
一直在我的梦里
喷着热气，漫无边际地前行
仿佛要把时光
拉回岁月的深处

哪一座站台，我会等待
提藤条小箱
穿真丝旗袍的女子
她和春天一起姗姗来迟
羞怯地到来

这一等就是多少年——
鸣响的汽笛
总是提醒，两个刚刚相遇的人
别离就在眼前

沿着铁轨两根琴弦
蒙太奇一闪而过，过往的日子
依然青草葱茏
那绿皮火车，像是一只纸鸢
被风吹远
消失于何年何月



微风细雨

拿出一张信纸，随意地划划
写写，像是风
吹过湖面
什么也没有留下

白云悠悠，苍山已远
清泉洗濯天空的耳朵，让我倾听
时光的密语
淅淅沥沥，敲打着一个铁皮桶

心弦震颤了一下，仿佛
谁窃走我的怀念
一只猫咪的身影，从黄昏的头顶上
倏忽闪过



缓慢

当缓慢是一种静止的飞翔
我渴求的状态，像一件银器
在旧时光中
慢慢磨掉性子，磨得愈发清亮

我始终不能随同一阵雨
咆哮而至
给大地带来一场欢愉的恩典

我只能固执地坐在黑暗中
读圣贤语录，饮茶
老了，怀旧就是一株从身体上
发芽的植物



与思念拔河

体内流淌钟声的人，肯定是早于黎明
醒来的人
他推开一窗秋色，长天旷远
山水茫茫无际
一轮晨曦，仿佛要带动他的上升
他挥挥手
还是无力地站在原处
有些伤口他必然经历的
比如等待，与漫长的思念拔河
他时前时后，只有影子
不再荒凉和寂寞



一个人坐在树下

也许很多年前，我就来过这里
婆娑的树影，把我紧紧拥抱
一只蝉是天生的乐匠
在高处咏叹，它懂得时间转瞬即逝

我不能由此嘲笑，或者把微暖的心情
在它的覆盖下
一点一点地冷却

其实，我是多么容易快乐
可以默默感受歌唱的力量
我的心暗自护送，一群蚂蚁开始上路
在暴雨来临之前
它们和我一样，寻找最好的出路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把早年的一次期待
又重新勾勒，包括无畏与焦虑
我放下这些动荡的词语
像沉默的石头，裸露着身上的裂纹



一根藤蔓的微笑

它兀自跳跃着，伸开的手
仿佛要把灰蒙蒙的天，一下子扯下来

我惊异于它散发的热和力
在呼啸的风中，滚向一个人的胸膛

我看到孤独本身，也有可爱的一面
只是为什么扭过头去，而不投以会心的笑靥

这根长长的藤蔓，把刚刚走过的道路
一分为二。使我不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