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亲手上厚厚的老茧，把镢柄摩挲得滑溜溜
当母亲手上又粘满了黑黝黝黏糊糊的地瓜油

把割麦子的镰刀钉到一块长木板上
镰刀口下再留一个开口
割麦子的镰刀就成了擦地瓜的擦刀

深秋的沂蒙山，天空高又蓝
高高低低的山地里，大人小孩忙着刨地瓜，擦地瓜
“唰嗒唰嗒”的声音里，圆滚滚的地瓜蛋变成了一片片地瓜片
“唰嗒唰嗒”的声音里，湿漉漉的地瓜片落满了柳筐和提篮

母亲说“一个蛤蟆四两力”
磕磕绊绊中，我身子后仰，提篮抵在肚子上
把一篮子地瓜片运到附近的麦地里

当一块土坷垃把我绊倒
当一堆地瓜片倾倒在地上，一个提篮也滚在一边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一群山雀像山里的旋风
忽地一阵落下来，又忽地一阵旋起

新出土的麦苗在秋风里晃着一层毛茸茸的黄绿
深秋的夕阳里，麻雀的翅膀扇动着金黄的光线

我们蹲着，在麦苗的空隙里一片一片地摊着地瓜片
多么留恋呵
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地瓜蛋，又以地瓜片的样子贴近了养育它的土地

那么多的晚霞照过来
那么多的蜻蜓从哪里来
那么多的地瓜片，什么时候才能摊完

当野草枯黄着它的命运
当清冷的月亮从山里升起
当新一年的地瓜片又摊在了新出苗的麦地里
当黑魆魆的夜色里有了东一片西一片的白花花

沂蒙山的深秋里
村庄和草木、月光、山风、虫鸣
就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