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藏殿遇到来居士时，空相寺的冬夜
已翻过山墙，在熊耳山下催促原野
开出冰花。我们在菩萨像前说起
《地藏菩萨本愿经》。人世的罪业
如千年积雪，跪在地狱的刑场
生死簿上的每一条铁律，都在考验
执行夜叉的绣花术。寒风从经中刮来
穿透皮肉摇我的骨头。直到两个小沙弥
突然闯入，像两个火苗跳动着
跑上一侧的木梯——楼上传来钟鼓声
他们疏乱的节奏和时常跑调的唱诵
点起人间恰好的火，将地狱中悔罪的雪扶起
这一刻，些许的松弛按下我的焦灼
“经前为何要加《觉林菩萨偈》？”
堆满大殿的黑和冷，还整体地压在
菩萨像前的油灯火苗上，它似乎承受不了
这虚空之重，刹那将灭
又似因内含等重的虚空而长明不熄
小沙弥做完功课跑出地藏殿
寮房门关上的响声将空相寺的雪抬高一寸
此刻，比雪之重更冷的是雪之空
“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
菩萨手持锡杖和宝珠
等待如雪花般落入地狱的众生读出
粉碎铁牢的密咒——它就写在每一件刑具上
但他们忙着吞咽疼痛，这一念的距离
“千万亿劫，求出无期！”菩萨的眼泪
为他们囚禁在身内的春天而流
——他至今仍未成佛
小沙弥又回到地藏殿，重重地跪下
他们气冲冲的身影像两条火苗
在地藏菩萨半明半暗的像前跳动着
我问稍胖的那个，原来是监院师父罚跪
因为散乱的晚钟和唱诵。这么多年之后
每次想起那个晚上，我就忍不住微笑
那两个小沙弥该长大了吧，那时
他们身上的人间那么明亮
就像雪从未来访。此刻
他们又在哪片雪中跳动着
如同地藏殿里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