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眼

每一粒尘埃都有透明的眼睛
我确信，它们涌动的梦
一定是蔚蓝色的
它们沿着祖国山川河流的曲线
连绵起伏

它们是一群小精灵
穿梭自如
它们闪烁着一道道清澈的光辉
目睹人世，不诉离歌

它们与我一样
都是月光下流浪的孤儿
我始终不曾见过它们的身影
但明白——
这些尘埃也在开着花朵

要不然，我怎能感知
一颗小小的泪——
因为有了飞翔，它们开始湿润起来


穿越

回到唐朝，我愿做李贺的仆童
为他引着驴，不急不慢地走进春天深处
一团血，桃花雨
一张素笺上盛开沉醉的忧伤

装入香囊
到达李清照的窗前，一朵菊花
似乎比昨日
开得更愁
划一只舴艋舟，寂寞如雾锁在江南

我不学庄子
大鹏展翅，一日千里
我只是一个过客，隐姓埋名
在前院种柳
在后院栽一株梅

如果你看到二三稚子
请喊他们的乳名，他们一定嬉闹着
像一阵风
推开柴扉，我煮好的花雕酒热气腾腾
我们对饮、高歌，继续相爱


天边

天边，没有栅栏
没有水泥丛林
没有雾霾和噪音
我只能仰望，却不能抵达
在天边，这颗容易受伤的心
让一只鸟
代替我的飞翔
沿着一缕星光铺成的音阶
我摒弃杂念
把自己
燃烧成一把红彤彤的诺言
我还在这里啊——
天边，唯有我与你共同呼吸
你把忧伤赠予我
我把悸动归还你


原谅

我是一个木讷的人
敢于这么肯定，我是不讨喜的
在人多的时候
拒绝一个人的秘密
被香水烈酒发酵

我习惯独处，愿意对着静谧的星空
喃喃低语
那萦绕在我们之间，一定是清澈的河流
祈求最后的宽恕

原谅我吧——
非要打击自己，恍若窗玻璃上的一片霜花
渐渐碎裂
还在抱紧一具疲惫的肉身


南山的花

整个南山除了花朵的芳香
灌满胸腔
没有什么让我如此沉醉

昨夜的枕边书
一个书生隐匿于江湖之中
如果他来到南山
会不会和我一样
采集一瓣瓜子般的疼痛

这是南山，桃花杏花李花
它们待字闺中
都是我的好姊妹
它们比我更加热爱春风和生活

一滴雨到达我的背面
一万朵花张开红唇
我在南山之南，如一只蝶
不渡沧海
反而裹着一朵云，寻找来时的路


原来可以这样悲伤

一片河床
面对天空，彻底摊开
没有留住眼泪、雨水
以及飞舞的雪花
就这样，孤单单地袒露着自己的悲伤

原来，世间的万物
悲伤的源头
各不相同
这一次，我想到了春天
柳条拂动，抽打我单薄的背影


虚拟的弓

一张虚拟的弓，它在墙壁上
悬挂着，灰尘遍布
如果谁听到了一缕破空袭来的风声
请不要惊异——
那正是它所散发的热力
回荡的幽鸣

一张虚拟的弓，寻找早年的期待
走失民间的英雄
活成一块岩石，依然梳理着万丈青丝
谁涉水而过
谁又绕到了月亮的背后
捧起一把微凉的乡愁

一张虚拟的弓，隐入时间之殇
它寂寞的身影
伴随一个夜归人，捻亮眼神
穿行梅雨季节
不断放大潮湿的力量
似乎要将这笼罩世界的幕布瞬间撕开


在时间深处

在时间深处，请允许我
从容且优雅地老去
像一株清瘦的竹子，逐渐收紧
自身的生长

在时间深处，我并不盘算
一粒尘埃和一片树叶的重量
孰轻孰重，风中自有
涌动的呼唤

在时间深处，我只想为自己
写一首诗
证明这个人曾经来过，对于世间
爱一半，恨一半

在时间深处，我可以告慰
漂浮的命运，沿着手掌的纹路
相约安静，一枚雪花
模仿蝴蝶的姿势，至今还没有飞走


这样活着

我愿意，这样活着
像一棵伫立悬崖的树
餐风露宿
眺望远方

我愿意，这样活着
像一头畅游大海的白豚
掀起碧涛
无穷无尽

我愿意，这样活着
像一道劈开内心的闪电
转瞬即逝
留下美幻

我还愿意，这样活着
像两岸青山的一抹流云
如果你看见了——
一定会发现我清爽又单纯的微笑


百灵鸟

这只百灵鸟，一定从我的梦中飞过
否则怎会——
留下一串翠绿的鸟鸣

我叫不出它的名字，插满烛火的夜晚
隐藏飞翔的痕迹
它衔着一朵沾满露水的花瓣，向谁倾诉
又向谁俯下身子

秋天的典籍，被大风掀开
我捂住双眼和大地徐徐撤退，在时光背后
百灵鸟，仿佛一位老朋友
至今还在老地方等我
轻轻地溅响一窗月色


冬日窗花

我还未到达故乡，就有一对窗花
在眼前闪烁
似乎我与它们，有了某种血缘的共振

灶台热气腾腾，檐下的冰凌一寸寸生长
世界缩小成一枚邮票
被窗花盖上漂亮的邮戳
我悬挂的心，从一抹霞光中
漾开浅浅的笑声

整个冬日，我盼望着发生一场奇迹
整个村庄，因为窗花——
测出岁月温暖的深度


远方

有些时候
我总想跑到远方
仿佛一片树叶，在风中
消失不见
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在这里
接受阳光的恩赐与抚摸
接受人间
不可预见的悲欢


眼眶里的舞者

这一次
蝴蝶从雪白的镜中返回
命薄的人
怎能承受孤单的泪水

这一次
我猝然心惊
与一只蝴蝶相遇
却夺去了我整个青春

自由的舞者
在一根弦上旋绕
飞向哪里
落到哪里
被火焰抬到更高的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