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夕阳

作者:相仁士   2019年01月29日 09:45      514    收藏

古往今来,那一轮渐渐沉于西山的夕阳是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中的常客。有趣的是,面对同一个夕阳,文人骚客们的感慨却多种多样,甚至截然不同。
为什么诗人们对落日有无尽的情感,却对正午的圆日描写甚少?我想是景色使然。日落西山时整个天空都浸染了夕阳的颜色,而深浅不同的赤色更是感染着诗人的心境,不同的情感能够有不同方式的寄托;并且,夕阳西下时的动态过程,在诗人眼中能够与自己的遭遇相和。于是,一轮落日就成了诸多情感的载体。
在我看来,文人们寄托于夕阳的情感主要有如下几种方式。
一是爱情主题。自从诗经中“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流传于人间后,历经千年,夕阳的爱情主题从未消失,至今仍在延续。当然,在爱情主题的发展中,夕阳所承载的感情也有不同。最先是有面对夕阳西下时的黯淡之景,从而对爱人的思念之心愈加强烈,心境是悲凉的,如“一片晕红才着雨,几丝柔柳乍合烟,倩魂销尽夕阳前。”受前两句美景的影响,乍一看第三句,仍以为夕阳是美景的延续,但是加上“倩魂销尽”四个字,夕阳所渲染的氛围则与晕红着雨、柔柳合烟的美好截然不同,在美景与哀景的对比中更抒发了诗人内心的思念与悲凉。
随着历史的发展,夕阳的美景与诗人自己与情人相隔一方相融而登上诗歌舞台,如“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这里的夕阳之景不同于上一者,和谐的景色使抒情主人公的思念更有情也更有味,亦符合闺怨诗与花间词的特点。近现代以来,诗人或散文作家也渐渐以美好的夕阳为背景,抒发对伊人思恋或赞美爱情的忠贞,我们可以经常在作品中见到“夕阳下,执手相望”等温馨美满的画面。(可思考:“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抒发了词人怎样的思想感情)
二是纯粹的对自然美景的热爱,这种诗句自魏晋之后较多。而在这些诗句中,夕阳又多与江水或与青山秀水有关的景物共同出现。如与山水:“一溪绿水皆春雨,半岸青山半夕阳”;与沙鸥:“千秋钓舸歌明月,万里沙鸥弄夕阳”;与船舸:“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虽是不同的景物,但总体上都是一种温馨和谐安宁的美好氛围。水天一色的壮阔之景,黄红相染的惬意之感,哪一位诗人不会对这美景动容呢?而对于夕阳自然之景的描绘,最妙莫过于“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不同于平常夕阳所渲染的氛围,笔力亦十分雄奇精妙。残阳斜照,细波粼粼,光色万变,尽显自然之美,可谓古今描绘残阳的绝笔。
三则是各种不同的感慨。每一位诗人面对夕阳都有自己独特的感慨,故而这个方面太多太杂,在此只列举几个普遍抑或经典的例子。
一有感慨岁月永恒者,时光飞逝,而不同诗句的侧重点也不尽相同。如“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侧重个人的时光飞逝不可挽回,而“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偏重于岁月永恒,格局宏大。在这一点中,必定要提到两句诗:李商隐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与杨慎之“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前者可谓“夕阳诗”中的代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简洁易懂的语句中却蕴含着深邃的哲理与诗人复杂的心理(插句闲话:后人曾将此句改为“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妙哉!);后者真正是诗人用一生换来的人生感慨,每每读至于此,总被杨慎胸中的无奈不平所感染,从诗句的表面上看他已经释然,然而他终生郁郁不平,一代才子终无用而陨落。
二有慨叹人生际遇者。“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这句诗感叹战争残酷、历史轮回,令读者先悚然,后是满怀的无奈与感慨。又如李文忠公的遗诗“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此处用“落日”更体现其人生的悲壮,也象征着自己岁月将尽与朝代衰亡,临终之时老泪纵横,感人肺腑,令人心痛。
因诗人不同,仍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感慨,但缺少代表性,不再赘述。但有一句不得不提,便是马致远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成了无数思乡游子共同低吟而落泪的诗,拓展了夕阳的内涵,也引起万千读者的共鸣。虽然岁月前行,但这一句诗绝不会淹没,可以说它代表了“夕阳诗”的最高境界!
在现代的文艺作品创作中,夕阳仍然不可或缺。譬如我们常常在纪录片中看到旭日东升与夕阳西下的场面,有时虽说不出内涵,但心底终究是有感觉的,这就是文化名词的象征性在人们的心中不知不觉地生根,成了一个民族的文化标签。我想,时光虽在流转,但“夕阳”的内涵仍将被继续拓展挖掘。

(扩展提示:夕阳、落日、斜阳、残阳,同为一个事物,但是意蕴却大不相同,可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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