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记•鸡场坝(组诗)
1.诗记•汤锅市
在场坝上那一排店铺后面
杨兴隆家门口和陈兴平家后面的
那块小场坝上
几间破烂的房子歪歪斜斜
一阵风就能吹倒
十几个翘嘴朝天的地灶
砌灶的石头被烧得漆黑
冒烟、开裂,在灰堆中沉默寡言
赶场天,很多死牛烂马和死猪、死狗
统统在这里接受水的煎熬和火的考验
俗称“熬汤锅”。那些从乡下
来赶场的农民,6天一场
总喜欢到汤锅市来碰头
兜里有钱就吃一碗汤锅
再喝二两苞谷酒,一场以来做活路的
闷燥和疲劳,在一碗汤锅的温暖
和二两苞谷酒的迷醉下烟消云散
如果遇到亲家,或者是要好的伙计
一碗3块钱的汤锅肉和一斤1块钱的
苞谷酒,几个人可以品一个下午
还觉得日子过得太快时间太短
有一年,家里的一头母猪病死了
父亲拿到汤锅市去熬汤锅
一对布依族夫妻打了一碗汤锅肉
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连汤都全部喝完
幸福的表情,和汤锅市一样朴实
2.诗记•牛滚塘
炎热的夏天
牛滚塘是放牛坡上唯一清凉的
地方,几只水牛
在塘里泡了半天又出来吃草
全身糊了厚厚一层稀泥巴
蚊虫叮咬都不怕
滴答、滴答、滴答……
在草地上画画
几个放牛的孩子
水沟里洗澡,荒坡上放牛
也不怕脏,骑牛玩耍
玩够了就在牛滚塘边休息
等太阳下坡才打牛回家
3.诗记•老屋基
在政府食堂后面的场坝边
外公留下来的一座老屋基
荒废好多年。如果有钱修起二层房子
门口就是赶场的大街
老屋基里以前是一栋草房
父母在里面结婚,小姨从里面出嫁
我和两个弟弟,都是在里面出生的
1982年,一场大雨淋垮了家神后面的土墙
泥巴倒下来打伤了在家神背后睡觉的外公
破旧的草房,脆弱的草房
和外公的生命一样,没有熬过
冬天的风霜。第三年秋天
我家搬进了砖窑边父亲新盖的瓦房
那栋空草房日晒雨淋慢慢倒塌
留下一座老屋基,一放就是十几年
成了父母身边最大的财产
1999年,我和二弟一起考上大学
父亲把老屋基卖给了罗全明家的幺姑娘
换来8600块钱,交了我们两年的学费
现在,场坝边的老屋基盖起了一栋三层的平房
一层住人,二层开商店卖百货,三层当库房
生意兴隆,挣钱无数。每次回家经过那里
我都会往房子里看一看,似乎
房子下面的老屋基还是外公的模样
4.诗记•鸡场坝
鸡场坝是一个行政称呼,简称场坝组
隶属于晴隆县鸡场镇杨家坪村
大体上以场坝(也就是赶场的那条马路)为界
分为沟边和湾湾头两个村民小组
1979年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的时候
湾湾头有徐光祥家、徐明国家、马家龙家
杨定榜家、彭兴明家、姚正才家、王义兴家
徐光兴家、雷玉海家、徐云安家和我家
一共是11家人
沟边有胡荣华家、蒋学晴家、杨定富家
黄少之家、罗全明家、罗明兴家、陈顺学家
陈顺舟家、胡文开家、廖南开家、罗守能家
一共是12家住户
两个组加在一起才有23户人家
人口满打满算还不到100人
只能算是个小村
因为地理优势靠近政府和场坝
买东西方便,办事情顺路,人见人夸
鸡场坝的田地,旱地分为麻叶湾、大凹子
小凹子、连理地、闵家老包、庙河沟
雄方地、马鞍口、弯湫、盲田、洋芋地
牛屁股和苦竹林沟,一根皮尺就能全部量完
水田分为紫方田、长田、烂湾、唐湫、岔路田
山丘田、大滦田、小滦田、断角湫、亮大湫
转山湫、大脑壳田、窑子田和二担梁
田比地少,一家一处一小点
如今放水沟已经垮断,水田都改种了苞谷
没有了打田的麻烦,也少了放水的负担
很多人家都改行做生意
种地反倒成了副业
鸡场坝的经济值得一提
以前种地为主
我家的家庭条件还能算中上等
渐渐的,有人开始做生意
有人出租房子给外地人开店
马路边的地基越打越宽,镇上的房子
越建越高,只会埋头种地的父母
看着别人的钱包越来越鼓
慢慢低下高傲的头,沉默而无助
三个儿子优异的学习成绩
成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父亲名叫孙中成,母亲名叫支明美
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靠几块薄地种菜卖钱,抚养出了三个大学生
在鸡场坝独一无二,在鸡场镇家喻户晓
成就了一个农民家庭天大的功劳
5.诗记•放牛坡
在麻叶湾、四料地和大凹子之间
放牛坡不栽树、不种地,属于集体
那是1979年分土地时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
把牛打到放牛坡上,放牛的娃儿就只顾玩
小一点的翻牛屎虫,抓石子,斗鸡
大一点的打架,赌钱,抽烟
有时候,大家在有草的地方把牛放饱
然后打到放牛坡上一起做游戏
夏天到地里偷黄瓜、花生,到沟里洗澡、搬螃蟹
冬天一起捡柴火、干牛屎来烧火烤
看看天黑,才邀着牛一起回家
放牛的娃儿越长越大
村里养牛的人家却越来越少
放牛坡渐渐荒废,只好租给私人种地
那些与牛相依相伴大半辈子的农民
面对放牛坡上长势茂盛的庄稼
心情却如同下山的太阳
越落越低,越落越低
6.诗记•放水沟
一条生命之沟,放秧田的水
从黑城陶家地附近的庙河沟上引下来
经过老里箐、茶叶地、连理地到达沟边
然后顺着场坝淌下来,流进各家各户的秧田
掏沟。栽秧。放水。抓阄。打轮班
一股涓涓细流,上半截常常被坪上的人堵断
下半截常常被伍家庄的人从半路扒走
招呼了这头又招呼那头,放点田水真是烦
雨季,放水沟经常垮塌断流
三天两头就要全村的锄头一起挖个够
我离开鸡场以后,放水沟彻底垮断
再也没有人为放水吵架,为放水发愁
水田改成了旱地种苞谷,放水沟从此荒废
只装垃圾不见水流。一道大山的伤口
弯曲缠绕,讲述着岁月的变迁
和山里人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
以前,放水沟就是一条金沟银沟
人们年年放水,收成的稻谷还不够吃半年
如今,人们不种水稻,不再需要放水沟
大米饭却是顿顿不断,家家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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