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挡住星辰的去路，让光阴骤然停滞吧，
让长了脚的岁月演绎为永恒，
让永恒沐浴进翩翩遐想的夕照余晖，
让夕照余晖的青铜色彩舞蹈着火的海洋，
让青铜色彩的海洋融解于满是星辰的夜空，
让夜空逃遁进绿漆铁皮罐头里，
让那听起了皱的绿漆铁皮罐头存储无忧的青春，
让铁皮里裹着鲜嫩的豆角生长于童话的汁液，
让童话不断攀援到梦境里的云端，
让梦境雕凿成为眼眸中体面的灵魂，
用你埋葬于泥土中锈迹斑斑的匕首，
用喷出火与血的猎枪子弹，
用灌溉良田的水渠与坚毅的汗水，
用随风茁壮的稻谷和苞米，
用你振翅飞翔时充沛的气流，
用手中沙子的神圣誓言，
用死亡之约的花押，
用一枚发钝腐烂的词——
那个词胆怯地躲在云的后面，
钻到树叶下，惊慌如同被侵扰巢穴的蚂蚁，
它的唇新鲜如同晨起的薄雾，我们瑟瑟地亲吻，
在这寒冷冬季的夜晚，在秒针滴答的流淌声里，
我们彼此交换咸味的记忆和刹那心悸的感觉，
交换渐趋泥泞的融雪，蓝的无邪的天空：
我躲藏进鸣奏笛音的贝壳里不愿遗忘，
也不愿裹进滚滚尘埃中被遗忘，
我愉悦地将它斟给时间。
时间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
恍恍惚惚把我带往遥远的异乡，
异乡里有梦也有我们消逝了的青春激情，
黑色的眼睛探索向你的目光，
探索向模糊与未知，
城市的坏疽不断侵袭世界，
思绪的野蜂被捣毁巢穴，四处乱窜，
燃起不断追溯时光的熊熊烽火，
烽火中我再次依稀看到你，我的父兄披荆斩棘，
从荒蛮中走来，又渐渐消逝于荒蛮之处。
记忆的老茧在不断磨砺，在磨砺中不断游走，
游走向诗与远方，那海市之上的桃源，
失了火的储梦的城池。

哦，无论记忆怎样地游走，我们的心都是蓝的，
在雪中绽放，在绽放中迎接飞逝之后停滞的光阴，
在光阴里寻觅逐渐凝结成癌的梦，
毁灭掉青春韶华的顽固病灶，
散布着憧憬的灵魂病菌，一个突如其来的执念，
一座从此永驻于心的繁华，一次不可逆转的糜烂。
我们，我，或者你，从来就没有被治愈过。
我被你传染，于那个不经意冬夜划过懵懂无知，
划过水草丰美的膏腴之地，
船泊于腊月十八的月湾，
桅杆上挂满银圆，
它们叮叮当当地随风摇曳，
窗外浸满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凛冽，
炉火正旺，炉盖上烤着喷香的土豆片，
唇齿间漫不经心敲打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断雕凿结了冰的梦，
梦的碎屑不断迸溅，
伴随着飘浮于空的灵魂洒下银色的雪雾。
鸿蒙初始的雾气里，我聆听过
青铜时代诸神细碎又嘈杂的夜语，
迷离中你抬手擤下鼻涕在轻轻述说：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你失真的嗓音似水潺潺，
飘忽擦过我冰凉又敏感的鼻翼。
你摇着时间的白发在继续叹息，
叹息那个仓促如风的纪元：
繁华时何等繁华，衰败时又何等衰败，
我们的骸骨终将被遗忘，还有我们的记忆！
四季交替，时光正流逝，梦想正湿润，
你的躯壳成为极易被忽略掉的容器，
酒，香烟，还有充满欲望的性，
我们荒蛮无踪的青春。
茶的香气弥漫过我黑色的瞳孔，
那个词继续腐烂，迟钝成锋利的刀刃，
割走岁月不再奢华的赘肉，
我们重又蹒跚的步履。
有一个时辰，它使尘土成了你的随从——
你从黎明走来，带着蔼蔼的雾气，
十万个梦秦弩般怒放，黑压压地遮盖起天空，
十万朵花喧哗于旷野，
十万册书籍堆垒成一道墙
亚历山大的灯塔照耀向海面，
十万册书籍堆垒成一道墙，
亚历山大的灯塔照耀向海面，
被焚毁的城，被焚毁的纸张如群蝶飞舞，
还有无数遁入灵魂的词，
充满芳香的唇齿，我们的嘴，
汩汩而去的水，
我们的梦映亮了半个夜空。

注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见北岛《波兰来客》
   ‘有一个时辰，它使尘土成了你的随从’，见策兰《旅途上》。

（黑龙江省-绥芬河市，2019.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