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突然碎裂成一盏盏渔灯（组诗）
铎木


我的丘陵适合鸟鸣


从枝头上飞过的是一只落雁塘的鸟
它用灵魂倒叙
我斜倚着一棵千年古松
让落日更为自在

这不是西部，留有胡须的人
也不是诗人
唯独这只啾啾歌唱的小鸟将时间融化
将距离拉近。留下一个村庄

失去飞翔，欲望是山中的清泉
一片渺茫之后
我看见了春天的碎片，鸟羽一般
粘着血

那些含糊不清的歌词最为嘹亮
比高原低一些的丘陵适合这类景致
烧着枯叶的黑夜
已裹不住孤零零的鸟语



又是一片寂静


只有寂静能解释这种摇晃
风的译文没有用
那个忧郁少年的歌声也没有用
黄昏将一个身影带走，只留下
一块石头

忍耐，也没有限度
好像从山坳里奔出的山歌，小红花一般
注满眼神。忧伤妄想掩盖暮色
另一只鸟是最好的陪衬

如果有一种眩晕，必将是夕阳最后的
抗辩。我不能言及山脊
你的唇语有野草莓的味道
风从鸟语中逸出

而准确的标记是乡村留下的木门
进进去去的往事仍旧无言
待到资江近了
月色一下子倾泄，将所有的灯光覆灭
又是一片寂静



我仍站在木窗之后


像倾斜的船身，满舷的是对岸的
呼声。你的痛苦承受不了
太多的月色
只能给这个世界一段回忆，或
一个繁星密布的夜空

我站木窗的后面，听乌鸦的演讲
铁钉渐渐松动
渴望能找到一个伤口，哪怕只是一条缝隙
总会让星光进来

最真实的安慰是有人敲响了木门
窗子一步步后退，消失
我没有看见演讲的人如何长出了翅膀
更合理的解释是骨裂的脆响
让我畏缩

这样也好，再朦胧一点
把一种对光的解读分为上下两段
我仍站在木窗之后



发出乡音的响动


败露的是风的啜泣，冬至日
声音又模糊了些
被一个肥胖的女人揉搓出油腻
理想化的场景是一个超市

我不会用那些失踪的情节去等待
鸟已经飞去
那身旗袍裹不住她的渴望
即使有一朵蓝色的花

或庀黑暗中与冬季对诗的池塘
消失的漩涡类似风口
我在梦中私会了灵魂，但古道滑了些
有一场冰冻

这个时候内心深处会有一点光亮
好像孩子们给我画的太阳
它一点点靠近，又一点点离开
直到，发出乡音的响动



风的方向


我从黑暗返回的那一刻，记住了
风的方向
晨曦是生命中最初的向往
它带来诗歌的本真

或，黑夜里的呓语。我已无法悲怆
像即将消失的歌谣
火从窗口进来，毁灭了窗口
带来另一段孤独

这么多纯洁的鸟语在修补黑夜的漏洞
很快舐到了乳色的天空
所有的疑惑一下子打开
飞翔的，仍是风

可是乡村呢？视野一点点开阔
却让我低下头颅



平安夜


我不再理会那种语调，居高临下的
是你的裙摆
平安夜，你点的烛灯引发了一场大火
在异乡，光是无辜的

你用这束光照着一首诗，照着
诗中的修辞
冬夜，雪花还未在南方诞生
我们用了一段假设

在逃离了烛光后，你将人造雪花
喷向一群陌生人
一条冬眠的蛇被惊醒，望着
十二月的斑马线

这应是一种无奈的借喻
当你充满喜悦，时光便假意退去



幻影即将消失


从镜里出来，比从屋里出来难多了
我尝试过，用春天的鸟语
欢迎自己
并为此写下夏天的雷鸣，秋天的蝉鸣
与梦中人相视而笑

但冬季最为隐晦，它匿藏的
除了乡音，还有镜子中的群山
当我重新爱上一种陌生的生活
你给我樽满一杯酒

从书架上取下灯光
或一张爬满灯光的旧照片
我并不感到绝望。一个崭新的节气
即将来临

如镜子中的那件风衣，它挂在镜子的
对面，一直欣赏着自己的影子
“坐下来，坐在镜子旁，
看着玻璃裂碎”



夜，有一道伤口


深夜的鸟一直在缝补，它的
啼唱从一道伤口逸出
如山谷里的风，将满天的星星吹落
这样，便恽然一体了

冬天的呼唤不再移动
嗖嗖作响的是心房的热血
我看见一辆陈旧的马车，驶出城门
吱呀声中溅落铁粉

为我送来寒意的不是雪花
这场雪掩饰了旧伤，带来了温暖
我把它称之为一首山歌
月光正在破碎

仿佛在我吟出诗句之前
季节就让鸟语逃逸了。我关紧窗户
读简明
为他朴素的手工落泪



一个不再腐烂的果子


再奢侈一点，便拥有了整个虚构
我的生活不再悲伤
在屋外的黑暗中，江南一点点融化
露出西部风光

牛仔们一个个复活，高原上的雪
也在后退
在湖边，江湖洗去风尘
像一个刚出阁的农家姑娘

我仰望着天空，星光点燃了星光
有暗器的流曳
寒冷是大门后锁着的木器
它贮藏的是一个夏季

或一个不再腐烂的果子。故事停在那里
季节如此阴森，如我离开时
那夜的善良



寂静


我寻找的除了那份温暖，只剩下
黑夜的窗口
比梦更干净的是那缕月色
它在伤疤上画出一株千年槐树
引来鸟鸣

在一个器皿中溶化，又渐渐流出
器皿，流进黑暗
比消失更纯粹一些，像
掉进陷阱之中的一只白鼠
周围是雪白的盐

雪会来得晚些，在你咳不出血时
灯光更寒
“大地更移近真理和恐惧”
听见风嗥，或一个老女人的呓语
仍没有敲门声



像一朵花


花的向往自生自。我在描述
西山的落日
一朵真正的向日葵从梵高的画中
逃离，它避开了夕阳

而梵唱正在祷念，美是瞬间移动的
那声呼喊
如即将被点燃的篝火
木棒上醮着乡音。无法模仿

有些人离去，有些人围拢
保持了一种合适的秩序。不便刻意
像四处剩下的花茎
不会消失

听任清风吹过山谷的黄昏
我眼睁睁地看着暮色
像一朵花



晚景


从荷尖上滑过的，是抚弄的琴音
资江如此普通
像从柳阴处走出的老母亲
留下瓦灰色的波纹

那些宝石一样的场景被上帝一一制止
我不再乞求
因为太多的梦噩噩浑浑
如同那些风中的诗句

躲在暗影中的人才是硕健的，美
是他们拥有的专利
像一群正在梳妆的女诗人
稍不留意
便泄漏了昨晚的旅程。我说的
不是余秀华

桑葚树的画眉苏醒时
记忆突然碎裂成一盏盏渔灯
照亮了圆滑的卵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