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姚夏浜

这就是屋后的那条江南小河吗？
此地仍有姚姓，夏氏已失踪
门框上贴着的地名牌：姚夏浜X户
跟朱氏、苏氏、吕氏、潘氏住在一起
相安无事。连接两条高速公路的洪三线一年年
擦着它的末梢，运送着生者进进出出
有时把某个生者运进了死亡
更多的人，连同它自身，被运往时间

现在它习惯于按人头
计算着乡村日渐苍老的数学——
一个孩子，等于四个老人


那只麻雀看见我——

刚刚从洪三线上拐入小路
从车行到步行，时间在这里放慢
但一声急促的喇叭声，在脚跟处响起
我像早年逮过的蚂蚱，向一边跳进了童年
贴着路边的是一片片桃树
它们代替了一季季的水稻，满足于
开一季花，结一季果
稻香久不闻。那麻雀在空旷处
叫了一声，迅速隐身
我循声问去
而中年的视力早已一片模糊


1994年——2016年，我的发小们

莫红根，你屋在桥头
乡村杂货店像十字路口一样热闹

赵阿怪，长着突牙，你一身非洲的黑皮肤
生孩子那么早，又比谁都要多出一个

朱阿华，你通过世袭掌管了这块乡村的电流
背包里塞满了开刀、绝缘笔和小纸条

吕军，手指细长，生活的大师非你莫属
——麻将，牌九，梭哈

朱红亮，那么多年，你把自己传销到了远方
又死里逃生，把自己传销回故乡


陌生的孩子

真的：那些孩子，死死地盯着我
像盯一个古怪的陌生人

真的抱歉：他们是一群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
新鲜饱满的玉米
幸亏我还认识玉米

真是那样的：遍布乡村的野生植物
在我的字典中
渐渐成为了生僻字

真不该是那样的：我衣服的白
一路上不断地招摇着自己
一路上跟这条路的黑唱着反调


2018年的老屋

站在姚夏浜的南岸，三十年了——
你黑，是长满了斑点的黑
你老，是一路不回头的老
你扎着根，身后沿岸的水泥板路已尽废
那条江南小河，船只成了失踪的居民
身前的泥路，铺上石子，又浇上水泥
更前面，庄稼迁走了，鸟儿也迁走了
更前面，那些熟人迁走后变成了三日见一回
对着那耸起的硕大工厂烟囱
你站着，你的颜色更加黯淡
你呼吸，你的柴烟近似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