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图 

秋天就是这样 
落叶找到了归宿 
它们安静从容 
有时秋风与它们结伴 
有时秋雨替它们 
细细地发声 

大雁 

给姥娘姥爷上过坟 
天上的大雁 
正从北方向南飞去 
它们在天空书写大大的人字 
我让姐姐的孙子看看飞过的雁阵 
它们嘎嘎地叫着 
记得小时候 
也有累了的大雁 
落在河边的麦苗地里觅食或者休息 
现在我们走在雨后泥泞的小路上 
是衰草托起了我们的脚印 

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人尽其材 
是很圆满的美 
那些在沙漠中消失的河流 
那些沙地上的胡杨红柳月牙泉鸣沙山 
那些掩埋在风沙下面的美玉煤炭金属矿物 
那些逝去的陌生事物 
该隐去时就隐去了 
我相信万物都恰到好处 

美 

月亮有阴柔明亮圆缺的姿态 
云散去云彩又飘过来 
月亮就站在窗外 
走进室内的妩媚光阴 
室内就充满了羞答答的波痕 
这样美就变得狭隘了 

落日 

车过淮河时 
太阳在河北岸的楼群里滚动 
有几栋高楼正支起手臂托举 
淮河的水波上浸染着落日的光辉 
我可以直视它 
这熟透的果实 
蜜桔 
此刻天空也无力捧起它 
那些仰视天空的人 
开始低下头 
看见了泥土流水 

落下去的黑暗 

在傍晚 
黑色是升起来的 
只有黎明时分 
黑暗才开始溃散 
它们落下时 
黑暗的事物 
也有了明亮的外衣 

贸易战 

T112次列车上 
来自陕西宝鸡的商人 
没有在常州站买到座位票 
他操着浓重的陕西口音说 
现在制造业很困难 
我们的厂子除了工人工资 
几乎没有利润 
如果我们厂子倒了 
下面就有一百多个下游企业倒闭 
我给他让座的一路上 
他说着特朗普对出口产品增加关税 
陕西以北的恶劣环境 
以及从乌鲁木齐来时 
车上浓重的膻味 
他的普通话语音渐渐淡了 
有了北方的阴柔与硬气 

去造一个草原 

风可以做到 
雨可以做到 
阳光空气水土都可以做到 
造一个草原 
不用去沙漠戈壁 
把青色的紫色的杂色的草木 
把河流 
把牛羊骏马的云朵 
都安放在暮色里 
草原就走到了我的眼前与梦里 

观音菜与马兰菊 

观音菜 
有微苦 
马兰头也是清火的菜肴 
妻子把它们从远处 
带到了我们的院子里 
如今它们都成了观赏植物 
观音菜捧出层层紫色叶片 
马兰菊堆叠大片金黄花朵 
此刻我无法猜出 
它们是喜悦还是苦恼 

梧桐夜雨 

我和身边高大的榉树 
与低矮灌木们一样 
没有这样的忧伤和孤独 
我的喜悦可从阳光那里撷取 
同样也可从夜雨中获得 
向上伸展枝叶也向下默默扎根 
生长的时节哪有那么多的犹豫苦痛 
你能看见我的岁月 
我都在努力向上 
能看见我的喜悦 
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请相信无论我站在哪里 
都擎起一片晴空 
唐宋的梧桐也只是长出了几株寂寞 
欢乐的种子都种在开阔的心中 
谢谢你们的善意真诚 
如果你们真的把我当做一棵树 
即使没有凤凰临枝 
梧桐也就有福了 

故人 

那些院子里的花木 
还有新鲜的蔬果 
以及飞来的麻雀与相思鸟 
在大雪来临的夜晚 
忽然都成了归来的故人 
现在相思鸟还在蔷薇枝上跳着 
啁啾 
妻子称呼她吉祥 
现在我们的院子可以更阔大一些 
视野再开阔一些 
心里就装满了花香鸟语 

故土（组诗四首） 

舅母 

她喊舅母叫妗子 
妗子与舅舅一辈子关系不和 
七十岁后 
舅舅似乎开窍了 
和舅母一起 
离开儿女单独居住 
他们关系好了没二年 
舅舅就得了老年痴呆症 
忘了回家的路 
有时吃饭时 
舅母喊他吃饭 
他就吃两口 
吃两口饭后的丈夫 
愣愣地看着屋顶 
一次舅舅跑到很远的宿州 
在卞河边 
孩童将他的衣服涂满稀泥 
第二次舅舅走失 
活不见人死为见尸 
舅母心里窝囊 
整夜难眠 
得病 
无法疗救 
就隐入了泥土 

改嫁 

我小学老师的夫人 
论辈分 
也该喊她舅母 
老师有些斯文 
午季麦收还端着茶杯 
舅母是北方人 
泼打扬场耕种 
她都担待着 
她说话嗓音哑哑的 
年轻时就学会吃烟喝酒 
痛苦就被吞到了身体里 
生下了两个男孩 
其中一个侏儒 
六十五岁时 
老师老年犯迷糊 
有时就到不相干的人家 
乡村的赤脚医生家吃住 
老师去世后 
舅母带着抚恤金 
嫁给了老师的表弟 
放弃了她侏儒的儿子 
不知道找没找到她心中的爱情 

弟媳妇 

弟媳妇从四川过来的时候 
不愿意跟兄弟做媳妇 
倒是看上了大哥二十岁的大儿子 
弟弟比弟媳妇大十几岁 
弟媳妇捆绑着跟兄弟生下了一男一女 
夏天麦收 
给男孩喂牛奶时 
男孩被牛奶呛得头脸发青 
乡村医生也没能挽回男孩的命 
弟弟去世后 
弟媳妇嫁给了街道边上村庄男的 
有了两个女儿 
去年冬天过年时 
来到我这里说二嫂子 我饿了 
吃下了两个凉馒头 
这是老师的爱人在操场散步时 
说出的这些事情 
这到底是怎样的人生啊 
好像这就是一辈子的人生 

侄女 

侄女结婚和生第一个孩子时 
妻子都没有到场 
她总觉得亏欠了侄女 
侄女住在远处泗县县城 
发来她新装修的 
一百二十三平米的房子照片 
从十一楼发过来的图片 
从一百多里的地方传过来 
图片清晰 
侄女说话的声音细腻干净 
大姑父 下次你和大姑一起来 
侄女的女儿今年就开始读初中了 
侄女及侄女婿都在浙江打工 
侄女假期回来 
是给家里添置家具的 
侄女的孩子就喜欢住在这楼房里 
他们要比侄女读更多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