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62年入伍,是一个从连队当兵时就开始了“诗与远方”的战士诗人。在我漫长的创作生涯里,中国改革开放40年,是我重塑诗观、视野大开、激情饱满、放声歌唱的40年。
我国改革开放的大船,是从1978年8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起锚的。这次会议通过了由邓小平同志提出把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重大决议。在这一年前,1977年7月党的十届三中全会上,做出了恢复邓小平在1976年被错误撤销的党内外全部领导职务的重大决定。这个全会刚开完,人民日报文艺部的袁鹰先生就兴奋地让编辑徐刚约我写一首“急就诗”,我当即写出,发表在1977年7月24日的《人民日报》上:
好!好!多么好!
三中全会胜利召开了,
北疆战士闻喜讯,
胸中喜浪千尺高
连队召开庆祝会,
战友们个个乐陶陶。
小小哨所喜气浓,
惊动了兴安林海百里潮!
好!好!真是好!
全会公报字字金光耀,
战士心中牵挂的事儿啊,
一桩一桩——落实了!
下面还有五个小节,我最及时地歌颂了党的这个重大决定,回头看,这首诗仍流于往常所写颂诗的一般化的程序和范式,我当时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深透地理解这个决定的重大而深远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但诗里有这样一个小节:
去年十月金风吹呀,
吹得天晴、日明、彩霞飘!
邓副主席重新来工作,
战士们拍疼手掌齐叫好!
这是发自我内心的,广大民间其实都为小平同志的不平遭遇鸣不平。我记得,1976年我在人民日报文艺部实习时,曾与袁鹰、带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在报社实习的指导老师谢冕、傅作义将军的女儿傅冬、及姜德明、刘梦岚、吴培华等多位编辑私下为小平同志被打倒感到冤屈、不安。小平同志复出是人心所向。他作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开创者和总设计师,其巨大贡献是不可磨灭的。这是我后来才认识到的。我庆幸我及时地用诗来歌颂了这位伟人。
我国改革开放进程中始终充满着激烈的矛盾和斗争,真理标准的讨论,让全党和全国人民摆脱了缰绳的捆绑和束缚,得到了思想的大解放。
在这场真理标准的讨论中,我写出了一组决定我的名声,并奠定我后来诗创作基调的组诗《鸟儿们的歌》。诗成1979年之初,最先经诗人阿红首肯,发表在《鸭绿江》杂志上,接着在《上海文学》《北方文学》《春风》《新苑》《辽宁日报》《吉林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了组诗的续篇。这大组诗发表后立即得到了广泛的反响,臧克家先生称之“颇有情意”,写出《二小放牛郎》的老诗人方冰称读之是“一次真正的诗的艺术享受”,诗人高洪波称“写得清新,从鸟的世界写人的世界,是比较深刻的”,诗人李松涛称“把它和当今诗坛上的上乘之作摆放一起,绝不逊色”,辽宁大学博士生导师王向峰称“鸟的形象其实都是人的形象的一种象征”,北京大学教授谢冕称之“写出了一代人、几代人的命运及其思考”。著名表演艺术家田华、王晓棠都在大庭广众或电台、电视台的节目录制中朗诵了这个组诗中的作品。我心里清楚,这不是我的诗写得如何好,是因为在我的诗中,体现了当时人们寻求思想解放的一种时代精神。
我歌颂了始祖鸟,它虽丑陋,但却是最先展翅飞翔的生物;我歌颂了啄木鸟,它没有巧舌颂扬大树,但却为大树捉虫疗病……
我鞭挞专能模仿别人腔调却不知其含义的鹦鹉;鞭挞习惯并安于笼中生活的笼中鸟:
我害怕变幻莫测的云朵,
我害怕猛烈摇动的树梢,
我害怕飓风把我刮到天涯海角,
甚至害怕雨水淋湿我的羽毛。
如今笼子已被砸个粉碎,
我怎么办呐,多么叫人烦恼!
我是飞向森林、飞向云霄呢?
还是把新的笼子寻找?
那种久居“笼子”不能自拔,“笼子”被砸碎了仍胆战心惊,不知所措,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其实是当时很多人在思想解放大潮冲击下的精神状态。这首诗被选入汉语大辞典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中国新诗辞典》。
我还写了一首《关于鸟儿的思考》,从母亲提问幼儿习见的场景入题:“门前的树上有十只小鸟,打落了一只还有多少?”孩子答:“没了,剩下九只全都吓跑!”答对了,母亲赏给孩子一块奶油蛋糕,孩子却反问:“那九只小鸟哪儿去了?还能不能飞回门前的树梢?飞回来会不会被弹弓打掉?”母亲被问得莫名其妙,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嫌孩子钻牛犄角。孩子却不依不饶继续想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写这首诗的时候,想到的是我国曾经发生过的政治生活状态。谢冕评论说:“它把一个智力测验的问题,变成了一个关于人的命运的思考的命题,而这种思考是令人揪心的……每一个中国人都应当在这个严肃的故事面前,认真地思考一番,我们应当如何为那些‘惊弓之鸟’创造和平而不受危害的生存环境?”王晓棠在众多的诗中自选了这首诗,在1980年一个迎春诗会上朗诵,她告诉我,她很喜欢这首诗。
《鸟儿们的歌》后来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这组诗,这本诗集,成为我诗观转变的旗帜,成为我诗歌创作的里程碑。在这之后,我的诗歌创作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不仅在数量上,更主要是在质量上,即思想性与艺术性的结合上,都达到了我前所未有的高度。我想这主要是我的心灵长了翅膀,这翅膀是我国改革开放的伟大潮流赋予的。
我歌颂为人民而生而死的将军罗舜初(长诗《标本》),我歌颂为人民英勇献身的战士刘柏林(长诗《雕像》)。我深入到南疆前线,在弥漫着硝烟的堑壕里,写出诗集《战争与和平的咏叹调》(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6年出版),我写战场上的爱情和英雄的死亡,我写了前线将士们战胜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写了前沿猫儿洞里传来传去的一本《世界之窗》,他们不再是闭关锁国时代眼界有限的兵,他们渴望了解外部世界,他们知道美国大选,知道奥斯卡奖,知道世界杯足球赛的比分,知道世界花样滑冰的明星经历……而且“知道得越多,战士越勇敢,越忠诚!”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我的艺术视野不会这样宽广。这部诗集,被李瑛评论为“是一本燃烧着激情的诗稿,是一部真正植根于现实、照亮现实的诗稿。”这部诗集,被一部文献著作《东北文学五十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1986年,我参加总政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组织的长征笔会(这是我第二次重走长征路,第一次是1975年与袁鹰先生同行),我面对红军走过的万水千山,创作出版了六本书,其中两本是诗集,即1987年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沉马》和2016年白山出版社出版的《雪葬》。
由于改革开放诗情的进一步深化,在长征诗的创作上,我高扬英雄主义的旗帜,同时,我更多关注那些流落在长征路上的没有走到陕北的红军战士,关注那些送丈夫远征后守寡的老大娘,关注满园落叶、被冷落了的红军陵园。我还写了长征路上的逃兵。因新婚想老婆想得没法,竟然开了小差,写了他回家后,经受白匪的拷打,经受农会的审查,他的同伴有的当了大官,为人民做大事情,有的休息住进了干休所,他从不为此惋惜懊悔,只是觉得愧对死去的战友,时不时流下抱愧的泪,觉得自己的脑门上烙着两个字:“逃兵”,一念之差,让他善良的心灵终生不得安宁,这是生活和命运的报应。
我写了过草地人饥马乏,一匹军马陷入泥淖,即将沉没。有的饥饿的士兵用刀子割、挖马身上的肉,反正这马已无可援救,不如烤这马肉,吃了能走出死亡之海的草地,另一些战士上前制止,说这是我们无言的战友,不能……这最悲惨的一幕,成就了我的一首诗《沉马》,我还写了众多战友用双手捧起的雪来安葬倒在雪山上的烈士,写了为伸手去够一支美丽的小花而深陷泥潭牺牲了的小司号员……如果不是改革开放,不是放飞我的诗情,如果循规蹈矩,我绝对不会写出这样的诗来的。我国我军文坛巨匠刘白羽先生看过我的诗集《沉马》后,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评论说:“《沉马》以一种深沉的、悲壮的豪情,拨动了我的心弦,使我感到一种极庄严、极崇高的美。”他不但没有责备我写了以往诗歌作品中不曾写到的长征一幕幕凄惨的景象,而且写信给我鼓励:“也许泥泞的远征触动了你最深,因而你写得最美。长征是唱不完的歌,多少人曾用轰轰隆隆的枪炮与嘶喊表现它,但你出人意外,也就深入其中,你一把把握住历史的、人生的、灵魂的伟大搏动。”
2006年,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中央电视台“电视诗歌散文”栏目编导陆海宁,精心制作播出了由瞿弦和、徐涛、晏积萱、殷之光等名家朗诵我的组诗《不可忘记的长征》,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2016年,人民日报社和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红色家园——纪念红军长征80周年”征文,我写出了长诗《延伸,我们的路》,发表在2016年8月31日《人民日报》上,几乎占了一个整版。我用长诗写了长征,更主要的是写了我们党的伟大历程。开头我就写:
我们的路,
是从无路处走出。
鲁迅说:世上本无路,
走的人多了,
也便成了路。
我们的路,
起点在嘉兴南湖……
由此开端,我抒写了我党我军数十年战斗的道路。特别是改革开放40年辉煌的里程。
延伸,我们的路,
延伸,我们的路,
高铁的钢轨纵横交错,
“和谐号”穿云破雾,
中国的高铁走出了国门,
正在为世界百姓造福。
延伸啊,我们的路;
延伸、延伸啊,我们的路!
这条路警醒着我们,
不能轻易的满足,
脚步和干劲都必须——
“提速!提速!”
我们的路,
充斥着寒风严霜,
我们的路,
洒满了阳光雨露。
前景无限美好,
但也一定会经历曲折艰苦。
我们的路注定辉煌,
我们的路也充满变数。
一个人,一个党,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
头等重要,
不能含糊,
——是选择道路,
选择——道路!
我们必须懂得:
前进,发展,
是第一要务;
要有红军的韧性,
无论多么艰难困苦,
也不放弃对理想的追寻,
也不停止奋进的脚步!
看我们的来路,
来路漫长悠远;
看我们的去路,
去路山重水复。
从脚下的草鞋,
到“火箭军”的臂章;
从背上的大刀,
到威武的“辽宁号”航母。
啊,我们不断延伸的路,
啊,我们不断壮大的队伍!
我们要梳理
一飞冲天的羽翼;
我们要擂响
改革强军的战鼓。
面对变幻的世界风云,
走我们自己和平发展的道路……
这首诗发表后,被央视一位著名导演相中,他与我联系,希望我同意央视使用,他说要安排在晚会上朗诵。后来就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时,在红军会师地甘肃会宁举办的文艺晚会上,由著名演员刘劲、马少骅、丁建华、温玉娟四人朗诵,效果非常之好,反响持续久远。
我是人民军队哺育成长起来的一个诗人,是改革开放旗帜下放歌伟大时代的歌手。2017年7月,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我创作的12000行的长诗《我们的军旗》,我从“南昌的枪声”,一直写到“习近平主席授旗”,写了我们这支人民军队经过战争火焰的冶炼,经过和平时期的锤打,经过改革开放40年的熏陶,骄傲地走过了90年光辉的战斗历程。我对我军参加的每一个重大战役,对每一个历史阶段我军的突出表现,对每一位军队中的英雄,都有精心的描绘和刻画,都有倾情的赞美和讴歌,因为我是这支伟大队伍中的一员,
我在军旗下成长,我在军旗下歌唱。一息尚存,我将继续我的成长与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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