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题名

宣传栏里一张红榜
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跑到教务处去核实
没有人和我同名
我一阵风似的奔出校门
双脚踩着两朵祥云

我再也不用拾狗粪了
在十二月无人的山野
不用去山坡放牛
偶尔被一只牛虻
在身上叮出一个包
再也不用去插秧
腰子像篾弓，发出咂咂声
还要时刻警惕蚂蟥

我再不用去挑百多斤的湿谷
走错一条田埂还要承受
远处父亲的咆哮
再也不用挑水、砍柴、打禾
不用推车、挖土、车水
再也不用吃维磷补汁的瓶子
装着压紧的酸菜
再也不会被通铺传染疥疮
悄悄伸手扣落阴囊上一块块硬痂

从来没有这样风快到了家
远远看见母亲从菜园归来
背篓里瓜花和豆角
带着闪烁的晚露
落日挂在杨树枝上
像一枚甜蜜的大橙子


未选择的路

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
来时的路径
像一条制定了门牌号的小巷

那时它像大地上所有的路
面对天空敞开
像小鸟在空中
我们可以开始自由选择路径

也许选择另一条路
我会走上财富杂志的封面
或坐上摆着鲜花和茶水的主席台
或站在大学庄严的讲坛

我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
我以被赋予小鸟的权利而感恩
小鸟飞过天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小鸟飞进了天边的夕照


居有其屋

告别筒子楼的出租屋
告别头发上缠满
塑料空心圆柱的包租婆

我牵着她来到我们的新居
我先装修了浴室，瓷砖在墙上
拼出长着翅膀的丘比特

莲蓬头喷出的热水
营造出天堂般的意境
我们仿佛在大海游泳，又像在天空飞翔

那一夜我们站在窗前
任凭晚风吹着赤裸的身体
远处的松林和河流上空，升起一轮新月


母语

从北卡罗纳州机场
我转机去休斯顿
一个布满皱纹的“空奶”
对着我叽里呱啦

我和她仿佛隔着
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
惶恐之时，她竟粗暴地
把我的行李箱拖到机舱外
.  
我想起国内的空姐
微笑美丽而微甜
我这才骤然感到母语
有着母亲般的关怀

到达休斯顿已近傍晚
得克萨斯州的上空
挂着一轮圆月：脆薄，昏黄
像一剂已经退热的膏药


          2018.12.16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