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回家
不是所有想回家的人都能回得去
一片树叶，行走江湖
五十年前从娘的身上飞离
留下一处模糊不清的胎记

苦楝树下，一座坟茔凸起
那是父亲生前为自己选择的归宿
父亲早年吸热太多，到了晚年
反而怕冷。这个靠塆的背角处
便是父亲选择遮风避雨的理想之地

现在的父亲，早已完成了一生心愿
开始每日里跟自个儿下棋，或者陪老祖宗聊天
一块巨大的墓碑，密密麻麻刻满儿孙的名字
儿孙们日夜守护着那块碑
常听老父亲为他们数落家事，指点迷津

后来有一年，一片残缺的树叶
从海外飞来，落在老屋窗台前
父亲说，那是离散多年伯父的影子
当年为躲壮丁，伯父宰了自己一根手指
无料刀锋走偏，宰下的却是一根中指头

王保长知道后说，不碍事，你娃走运
留下的二指头正好用来扣动板机
于是伯父被抓走，进了国军
后来去台湾。再后来像一片落叶
飘飘忽忽从那边飘回老家故里

现在伯父的坟茔和父亲的坟茔
并排耸立在屋后的土包上
除了那棵苦楝树，桃树，李树
巴茅，狗尾草，全都成了
轮流陪父亲和伯父说话的常客

现在我也老了，那棵苦楝树
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稀稀疏疏的叶片
到了晚秋季节，渐渐枯萎，凋零
不知从何时起，我心生慨端
望着纷纷而下的落叶，忽然有了一种想回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