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 色
今夜,田野里的提灯已悬挂起来
互相亲吻的飞蛾,是一群获得大赦的生灵
母亲告诉我,它们都是草木的亲戚
一辈子把别人的灯火当成了自己的粮仓
它们落下来,是天地赐予的宿命
今生,再也离不开来来往往的人间
而周围的空寂,更大的,宽阔的黑暗里
还有多少苦心奔赴的路途,在抉择
我站在黑夜苦闷的中心,听见风吹百草
每刮过一阵,草木都会伏下一次身子
有些飞蛾随风飞走,又飞回来,象死里逃生的少年
任凭怎么驱赶也要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不远处的河床上,有灯火亮起来
父亲说,那是磷火,骨头里发出的光芒
那种光焰里,有血腥的气息在月光里弥漫
虫蛉与飞蛾不敢靠近,那种光芒里
有人马厮杀的喧嚣,刀剑做响的寒气
那种火焰不是对灯火的昭示和遥望
只是在夜晚,释放的昔年时光里游走的魂魄
月亮贴在天幕上,那么美,带着液体的光亮
而大地上的骨头已发出了光芒
有热和钙,有大地上喘息未定的跳动
是呀!只有骨头里的火焰
才闪着真正的夜色,真正的光芒
2008.7.9
2.在日出与日落之间
这段时间,在日出到日落之间
毛发,屋顶,旗帜以及瓦片上的青苔
都曾经被时间翻动,包括体内的五谷之气
还有人类在太阳下说谎的眼神
时间之光,在语言构建的一切着力点上
膨胀,并划分出可以活着的,可以死去的多种存在
这段时间里,蜜蜂,蝴蝶,人类都在花朵绽放的阳光里
锤炼着自己的骨骼,味蕾。酝酿着自己的蜜汁
也有乞丐或者狗,在高楼的阴影处搜索人间的食物
在这段时间里,落叶与鸟在天空飞翔
生命何其轻盈。而战争与屠杀
以及狐狸在草丛安放的气味里
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这段时间里,诗人越清醒越能判断出
抒情放逐的孤独和苦难的健在
也在语言眩晕的色彩里,聆听大海
静静地翻动宽阔的脊背,那正是人间哭泣的时辰
看见了悬崖上站立着流泪的神
3.呼吸
最好的春天,也是最坏的春天
我已无力说出,春天还需要多少花开
才能支撑起生死离别的疼痛
不只是伤感,大规模的人群张开嘴唇
在核算检测中延伸生命的长度
抬头的那一刻,我看见
天空鹰翅上的蓝,想到了生命的高度,怎样奔赴呢?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
做完核算,我带着对人间的爱和惶恐
回到巢穴,重新躺平,又重新站立……
4.一地灰烬
爱是一种悖论,我已看到
鸽子和炮弹同时从后山起飞
苍白的白,黏连着飞翔的哀鸣
谁的爱人,正走在一地灰烬的田野上
寻找走失的孩子,空中
闪光照亮了她悲伤的脸颊
泪珠,在人间的低空里坠落不止……
5.悲喜无处存放
瘟疫年代的病毒还在不停地穿尘游走
这已成为全世界无法摆脱的心事
大街上,风从孔繁森纪念馆的方向吹来
我在路边乞捐人的残腿上看到人间的不幸
我便捐上一点,愿二十块钱的爱心他乐意认领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了
忧伤的,悲愤的,郁闷的,快乐的事情
都在灿烂的花开中掩盖着寒气
无法言说,又真实存在
象一块块石头挡在奔赴远方的路上
6.落日
一棵树的落日,和一匹马的落日有什么不同
我相信,在它们的时间深处
一定雕刻着一个具体的自我
包括对远方的沉默和夜晚的困惑
太阳就是一块擦掉世间万象的圆形橡皮
越擦,越是看不清昨天的迹象
隐在山尖的半个落日
映观着天幕之下万物生长的痛
映观着大道上车水马龙的喧哗与沉醉
落日恢宏,有谁对它如此热爱
对这将要沉沦于黑夜背后的光明
热爱到了绝望
有谁提着自己的身躯,在路上
走了一生,直到日落而息
7.闪电并非一闪而过
这是一种无所畏惧的打开,象花朵的光华
也在一种无畏中强烈的自焚,象干裂的枯枝
它的冲撞不是随意的发生
大地上那个举着宝剑的男人
正在光芒撕裂的大地上练习催眠
勇敢的黑骏马举蹄腾空
头顶坚硬的鞭痕落下人间
闪电并非一闪而过,在殿堂或废墟上
偶然击中了不尽完美的事物
闪电并没有高喊,雷声
只是大地与穹庐之间的合鸣
只是众生善忘又多疑的心脏上
一次次遭逢的鞭挞
闪电并非一闪而过,落在大地上
便有大美酝酿,这是神的照耀
让多余的毁灭,欠缺的重生
8.流星
一道光,在天空瞬间闪过
这是它和万物一样美的形式
以光芒引领,如提灯的人走过人间
身体里隐藏的风暴炸裂
饱满,盛大,热烈,疯狂
一次喷薄而出,爱欲生死骤然挥发了
一次决裂,完成了向自己致敬的庆典
飞翔,最后的美,光华,碎片,辽阔
燃烧,最后的热,呼吸,和宿命的谶词
9.致梧桐
花朵在谷雨之后,从梧桐树上
落下来,微微发紫的光线里
闪耀着凤栖高枝的盛名,美誉
疏雨,梧桐,平生事;人烟醉,多少殇
青铜一样的梧桐,王一样在雨水里站立着
鹤立之木的怀抱里一定藏着一支熊熊的火焰
才不与芳菲同流,每一朵花都醒着万家的心声
花朵纷乱,满地上紫铃一样的奥秘
隐匿着暮春的欲望和众生滋生的伤口
也一定不熄地摇响了大地上
似是而非的苦难,或丰盛
花朵来到人间,一定看过了无数眼的太阳
才把眼睛合上,甜蜜般的
在雨水里等待死去,消弭……
10.药与毒
为了活着,有人尝试过砒霜,罂粟的毒
然后,在疼痛中聆听生命的密码
病入膏肓的身体已无法承受门外的雨水
才把雨水煎成药,饮下最后一碗人间的汤汁
垂危的人,便指着窗外的天空
说,雨是天上的疼,天上的烈酒
喝下去,雨水,药,都会和我一样的疼
如一块烧红的烙铁
在肠胃里冒着四散崩裂的火星
这是我已逝的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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