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风景



一个年轻的妇人
站在江水里，洗一棵白菜

我惊讶她的想象力
她用一条长江，洗一棵白菜

我不知道，弱水三千
能否洗净
一棵白菜里的尘埃


雨水


如果重返故乡，我一定要到村口
慢慢行走，那祖传的池塘
我留恋她的古老与沧桑


如果正好赶上雨水
我会举一把伞，坐在岸上
看一年之初的好雨
怎样将枯竭的池塘
一点一滴，慢慢灌满

看大珠小珠，落在水面
是否能敲出木鱼一样的声响
那些枯死的小鱼，在春雨里
怎样复活，水草
怎样重新生长

如果，我也成为
一口干涸的池塘
今夜，也在接受雨水的浇灌
谁，会坐在我的岸上
泪流满面
彻夜难眠


江景


将千里长河截出一段，取名皖江
水之畔，老郭花高价
买下一套新房

深春，花朵也耐不住寂寞
老郭邀一帮朋友
欣赏他的新居，人生的芬芳

18层，阳台，象空中的花园
朝北看去，就是横亘的皖江
所以，叫“江景房”

江上，忙忙碌碌的船舶
行走得很慢，看不到江水
灰白色的一条，跟高速相像

老郭，用大把的金钱
买的就是这似是而非的景象
是心里的梦幻

其实，对岸就是我的故乡
少时，爬上牛背，就是最高的地方
就可以亲近一条长江

就像亲近母亲的笑脸一样
那时，江水很清，很静
江风一路，吹开水鸟的翅膀
 
江豚，在江面上跳跃
激起的浪花，在阳光下纷扬
我抱一朵江花，追赶洁白的船帆

此刻，我真想到母亲的坟前
大哭一场，年过半百才知道
万两黄金，买不到一寸童年的时光


飞过家乡的鸟


三月，春天的盛典
风，将家乡的天空，洗得干干净净
风筝，就像诗歌的标点

幽幽的蓝，从天空滴落
鸟雀，成为最动人的风景
一只，二只……
一小群，一大群……
从北往南，袅袅绕绕，漫天歌声


恰逢春天，我又看见
大片大片的鸟
成群结队，敞亮地飞过
阳光照耀着它们
我看见它们的羽毛，它们的快乐
如神的舞蹈

不过，这已不是当年的鸟雀
不是我六岁、十六岁时
挥手招呼过的鸟群
那是它们的先辈，在迁徙的旅途
已粉身碎骨，归于混沌

先辈的灵魂
在阳光里笑着，感到幸福
一年一度，都有新鲜的鸟群
如一片片清洁的云彩
从天空飞过
生机勃勃

它们歌声新亮，羽毛灿烂
让天不老，地不荒
万物看见希望


近乡情怯


近乡情怯，老屋已不认识
我们这一拨旧人

旧人，找不到老屋
陌生的野草，呼呼地生长
象地下涨出的潮汛
甚至，毫无顾忌地
漫过屋顶

时光的树上
一只废弃的鸟巢
旧日的鸟语，散落草丛
我失落的小名，是否抱住了
坚韧的草根

宁静里，是茂盛的鸟语
繁华的虫吟，草的光泽
照亮往年的蝉鸣

几只蜻蜓，在草叶上沉思
沉思并不遥远的过去
我们与野草，默默对视
是谁，在轻轻叩击
沧桑的风景

妹妹找来一把镰刀
问，要不要将一地的野草
刈除干净


孕猫


街心花园，暗了下来
一只怀孕足月的母猫
象一丛花，就要开放

此刻，这只孕猫
与天上的云层在一起
正准备下一场大雨
与大地上的庄稼在一起
就要飘出麦子的芬芳

但她保持着警觉
她对周围的一切很不放心
她静卧在那里
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逃走
我看见一种警惕的目光

以致，我不敢靠近她
就像当初不敢靠近怀孕的堂姐
她已经成为一株植物
但她的怀里，依旧发芽开花
后来，我面对一座大山
为她脱帽

后来，一个酷似堂姐的女人
放下手里的扫帚
抱起孕猫，象花园外走去
这时，我祈祷城市
黑夜里，给这只即将临盆的母猫
一片宁静的灯光

所有的生命，诞生时
都应该获得万丈光芒


春眠不觉晓


春眠不觉晓，但檐外的树林
大片的鸟雀，开始晨会
杜鹃、黄鹂、麻雀、八歌……
叽叽喳喳，鸣叫声此起披伏
树林起舞，浪拍梦中人

村里，有群乡亲，总是起得很早
总是能找到机会，凑到一起
二爷、六婶、一斗、小曾大大……
七嘴八舌，说东道西
经常将我的小名，翻来覆去

现在，这些叽叽喳喳的乡亲
已经成为远去的云影
谁能告诉我，那些云里的声音
与窗外的鸟鸣
相隔多少路程

此刻，或许他们也站到树头
远方的游子，能否
从一树鸟鸣中
找到永不消逝的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