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爷爷为标准,父亲回应树的年龄,
你爷爷的爷爷说他小时候看着这树时,
也是这般大,三人合围差两拃,
苦槠树在推测与悬疑中找不出变化。
它越过记忆的边界,成为树和神的结合体,
你照例成为丈量的标准变成满爷爷,
接着说树身就这般大,两年结一次果,
果子比土李子还大比核桃当然小,
掉进上西塘的声音,能揪住人的耳朵,
比扔一颗同等大的石头更清脆,
比眼波中的一丝欢乐更确切,
水花更小,比梦之队的任何一个好手,
更懂得跳的奥秘。站在岸边,
不会把手掌想象成阔大的叶片,
但双手在千里之外,被一阵山风吹动时,
你会立刻想起捡苦栗子的欢乐。
这时,苦槠树就会以树神的名义,
取消时间地点的限制,取消苦槠的
称名,取代链条般的爷爷,
自动成为一个标准,拒绝你修改,
当你不再掰着指头,它就不再以你为前提。
长长的睫毛小过针叶,偶尔掉下一根,
即便落在想象中,也不会留下影子,
但它会躲在某根草茎上,眨眼睛,
凡看见的,怎么都归于故乡的版图?
故乡以满天星星为果,更多也更明亮,
将脖颈的限度取消,但为何限制你,
沿着凹损的塘墈走向那棵苦槠树?
通向树的小路被绵羊刺野竹蔓和枯草霸满,
它们以主人的名义告知,砍刀插在硬柴堆中,
生疏的刀法敞露在尖刺严厉的目光之下,
几道血痕证明,你的双手比不上爷爷,
他无数次,齐斩斩,斫出路面所必需的空间,
这些在你眼中曾是必然的部分。
如同这棵树,必然与故土连成一体,
作为宇宙牌钟表上的一根秒针,
代替你的手指,测算出树种比人种更古老,
如果你抬头、仰望,它必助你完成一跃,
瞥见神,它斫出的完美空间藏在时间的影子中,
与发条无关,难道与这般大的算法也无关?
2018/2/14
雷武铃点评:
这首诗的内容非常明确,它有一个具体的书写对象,一个苦槠树。这棵苦槠树就是这首诗的中心,整首诗就围绕这棵树展开。苦槠树是长江以南的树种,以高大和长寿著称,南方的很多村子都以它为风水树。对于很多离家在外的人,村口高大的苦槠树经常是寄托乡愁的对象。这首诗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以第一个句号结束的开始四行写树的古老和高大。第二句号结束的九行,承接着前四行爷爷这一表年岁久远的意象,落到“你”,其实也就是自己,写自己的有关苦槠树的印象,记忆。第三个句号结束的三行半,点出了离家在外的对苦槠树的念叨(千里之外)。第四个句号前的五行,承接前面的游子视角继续感怀。接下来也是一样的发展,直到最后以一个最强音的诗段结束:“如同这棵树,必然与故土连成一体,/作为宇宙牌钟表上的一根秒针,/代替你的手指,测算出树种比人种更古老,/如果你抬头、仰望,它必助你完成一跃,/瞥见神,它斫出的完美空间藏在时间的影子中,/与发条无关,难道与这般大的算法也无关?”
这首内容上顺理成章的诗——几乎所有最优秀的诗歌其实都是如此——其成功之处,在于其情感的强烈和表达的有效。在这首诗中,这种有效性就体现在诗中独特的语言的腾挪转换和修辞讲究。整首诗的语言连环推进,自由转换和照应。爷爷,父亲,你(其实就是诗中讲述者的间离自指)的关系,血缘的传承,生活时代和处境的转换,情感根基所系的传统、家乡,对它的忠诚、依恋和由它而来的困惑。这一切通过语言的腾挪转换,融合成浑然一体的诗,整体上透出难以言明的动人。这是一首非常难得的好诗。当然,成功之处常常也最容易让人起疑,比如“比梦之队的任何一个好手/,更懂得跳的秘密”这样修辞上的追求。梦之队之比虽然有趣,但似乎牵扯太远,有点脱节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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