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的帐篷里有平安》获鲁迅文学奖后,文中主人公的原型——已经还俗的小侍僧给叶舟打电话,“呵呵,你一定被佛爷摸了顶!鲁迅也摸了你的顶!”
一年半前,诗人叶舟动手写一部以敦煌为背景的小说,却始终开不了头。
他扔下笔去了敦煌,回来后,灵感忽至。他把自己和小说里的上百个人物“关在”工作室里,陪着主人公由少年到中年,“写着写着,就泪流满面”。
他的另一部新作《诗般若》,比小说提前面世。这是本诗集,100首诗,依旧取材于敦煌。
在叶舟的话语体系中,“敦煌”不止是莫高窟,也包括河西走廊乃至整个丝绸之路。它是“中国文化的边疆”,多种文化的总枢,也是叶舟写作的“母题”。
12月22日,《诗般若》全国首发式在长沙熬吧凤凰读书会举行。叶舟、王跃文、李修文三个鲁迅文学奖得主,共谈文学与敦煌的故事。
新书首发仪式前,叶舟(右)参与熬吧凤凰读书会的手工制茶。茶名“班比纳告”,意为“茶树王”,用料来自云南普洱 (图/凤凰网湖南)
「“你一定是被佛爷摸了顶,鲁迅也摸了你的顶”」
叶舟素有“左手诗歌,右手小说”之美誉。
拥有全国政协委员、甘肃省作协副主席头衔的他,平日以诗人自居,却凭借短篇小说《我的帐篷里有平安》拿过鲁迅文学奖。
小说讲述了300年前的故事:尊者仓央嘉措的侍僧仁青,被一个部落劫持。部落众人,请仁青唱一首尊者的道歌。这歌是恩典,是佛赐,让部落的帐篷里“从此有了平安”。
“这是一部诗人的小说。”同是鲁奖得主的王跃文评价。
小说写的是雨夜的故事。但王跃文说,他看到的是灿烂的阳光,想起了布达拉宫的夕阳。
叶舟在获奖词《致青铜大地》中提过,仁青这个人物有原型——贡唐佛爷座下的一个小侍僧。他和叶舟在甘南草原上相识,在黄河边醉酒,彻夜谈论歌谣和青藏大地。
有一天,叶舟梦见小侍僧,于是凭空撰结,写下了《我的帐篷里有平安》。
小说里写:仁青接过三弦琴,他认出这琴,八廓街上的老艺人用它赞唱过格萨尔王。仁青感觉,自己被佛祖摸了顶。
小说获奖后,已经还俗的小侍僧给叶舟打电话,嬉皮笑脸地说:“呵呵,你一定被佛爷摸了顶!鲁迅也摸了你的顶!”
或许真是被佛爷摸过顶,叶舟的作品有“佛性”。他的新作《诗般若》,写丝绸之路上的风物人情。王跃文评价,“见山是佛,见水是佛,见胡杨林也是佛,见敦煌壁画上的马也是佛。”
叶舟与佛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童年。
他出生在兰州的“一只船”街道。早年间左宗棠入疆平叛,在这里为阵亡将士建了座船型墓园,“一只船”因此得名。
叶舟小时候,街道尽头住着位活佛。每年秋天,很多穿着长袍的藏民来到这里朝拜佛爷,有时会敲开叶舟家门,讨一碗开水。这一切,都让叶舟好奇。他甚至混进了朝拜的人群中,看过这位神秘的佛爷。
「三杯酒借走“大敦煌”」
1984年,18岁的叶舟考进了西北师范大学。
那是诗歌的春天,青年们彻夜谈论舒婷、海子和顾城。叶舟也被这股大潮席卷,他和同学们办诗社、出诗刊,热情洋溢地歌颂青春和爱情。
青年叶舟 图片来源网络
春天很短暂。伴随着海子卧轨、顾城自缢,诗歌热退潮,市场经济汹涌来袭。
这一次,叶舟没随大流。他继续在西北大地上行吟。2000年,他的诗文集《大敦煌》出版。
这部文集共七卷,包括“歌墟”、“诞生”、“敦煌的屋宇”、“抒情歌谣集”、“呼喊”、“一座遗址的传奇和重构”、“大敦煌”。叶舟说,这是一本“饱蘸了我无限心血和期待的早期著作”。
作家张海龙评价,《大敦煌》是叶舟率领文字铁骑所创立的草原帝国。他说,叶舟建造“大敦煌”,是为了安放身心与杀出重围,是因为“想你了,人世上的事情堵得慌……谁给个出路?”
书出版后,编剧张锐请叶舟吃饭。席间,张锐端起酒杯,“敬你三杯酒,借你三个字。”
叶舟问:“什么字?”
张锐劝酒:“喝了再说。”
三杯酒下肚,张锐开口:“我要借你的‘大敦煌’。”后来,就有了电视剧《大敦煌》。
张锐算是讲究的。很多旅游、影视公司注册带“大敦煌”字样的商标,都没跟叶舟打招呼。兰州机场就有家“大敦煌艺术中心”,叶舟笑称,“每次路过看到那块招牌,就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大敦煌”成了敦煌的标志性名词,这是叶舟对敦煌的回报。
「“头顶着一片沙漠”」
1988年大学毕业后,叶舟分配到兰州铁路机械学校当老师。
铁路职工可以免票,他常常揣着几十块钱就踏上火车。几年下来,西北凡是通了铁路的地方,他几乎都去过。这养成了他“喜欢到处走走”的习惯,后来调入甘肃日报社,这个习惯依然保留着。
“西藏就是阿里没有去过、青海就是可可西里没有去过、新疆就是且末没有去过……”他说,在这片土上找到了“诗歌的筋骨感”。
有一次,叶舟与报社同事去宁夏中方县看岩画。找了一天,岩画没找到,返程途中还出了车祸。叶舟被甩出车,一头撞上戈壁滩,几乎送了命。因为救治紧急,伤口里的一些沙子来不及取出,至今留在头皮里。
“后来,那地方见风就痛。”所以,叶舟去哪儿都戴顶鸭舌帽。
12月22日长沙的新书发布会上,王跃文还拿这事开玩笑,“这哥们头顶着一片沙漠”。
叶舟接话,“百年以后这都是舍利子,挺值钱的。”
这天,是三个鲁迅文学奖得主的对话,叶舟、王跃文和李修文。
《诗般若》首发仪式上,李修文(左)、叶舟(中)和王跃文(右)
李修文曾是中国最年轻的体制内专职作家,以一部《滴泪痣》惊艳文坛。有一天,他忽视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从此沉寂了十年。
直到有一天,他在西北遇到了叶舟。
叶舟深知这片土地能给予作家的力量。他带李修文深入大西北,拜谒留存了千百年的壁画、石窟、胡杨林。
有天,在一座北魏石窟前,李修文突然感到某种慷慨之气。他对叶舟说:“从此以后我要写些配得上眼前山河大地的文字。”
2017年,李修文的《山河袈裟》出版。这部散文集,获得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集奖。
“如果没有叶舟,就不会有《山河袈裟》。”李修文说。
叶舟回答:多亏了西北戈壁滩上的风沙和石头,李修文用它磨好了自己的刀。
自称“垂垂老矣”的王跃文,也对西北产生了兴趣。他说,2019年要跟叶舟同走丝绸之路,一探究竟。
「“敦煌是中国的佛龛,就看怎么供养”」
从《大敦煌》到《诗般若》,叶舟写了18年。
他说,前者体现的是少年意气,“少年的另一个词就是战士。战士,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回到故乡。”后者,则是战士的皈依。
这大概是“少年听雨歌楼上”和“中年听雨客舟中”的区别。文章的气质完全变了,但写作的“母题”没变,仍是敦煌。
“敦煌是中国的佛龛,就看怎么供养。”年龄渐长,叶舟把写作,当成了这样的供养,也在其他的一些方面,实现着对敦煌的“供养”。
“一带一路”经济区开放后,西北似乎要重现当年气象。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敦煌也被提到了很重要的战略位置上。对这样的变化,叶舟很欣喜。
2015年,他重新修订了《大敦煌》,命名为《敦煌诗经》。书的版权,他无偿赠予敦煌市政府。
2017年“一带一路媒体合作论坛”之分论坛——“丝路文化发展论坛”上,叶舟代表甘肃,接过了“丝绸之路文化行”的大旗。
第二年的全国两会上,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叶舟还提交了设立“国际敦煌奖”的提案,希望可以由中国人讲好中国故事。
这一系列举动,叶舟说,自己是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敦煌给了他写作的灵感和营养,他要以此来回馈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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