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孙老师
当年的孙老师年龄就已经很大,
古文很好,很喜欢我。
语文作业竟然给过我满分。
他讲孔乙己时,
仿佛油条就塞进了他的袖子。
今天突然想起他,
是因看央视四套《远方的家》。
再次听到某位海外华人说:
祖国日渐强大,我们挺起腰杆。
而三十多年前带初三的孙老师,
问过我们一个奇怪的穿衣问题:
为什么人一开始,
前面的比后面多?
为什么后来又倒过来——
后面的比前面的多?
当同学们面面相觑,
他得意的自作自答:
年轻人昂首挺胸,
老年人弯腰驼背,
你们说呢?!
如此说来,我七十岁的新中国啊,
眼下,风华正茂。
二,母亲
母亲是在四十多年前走的,
不辞而别。
留下了我和我姐,抱走了后来和她一起改名换姓的四弟。
那一次,母亲是不堪忍受农村的劳役和父亲的暴虐,
典型的逃难。
那时,我们全家因为“地主成分”,
正“下放”在我的老家郧西县境内的一个山村里。
母亲是四年多前走的,
这一次,是永别,真正的客死他乡。
在南阳殡仪馆里一棵硕大的银杏树下,
我们姐弟几个,
眼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化作一阵青烟。
前几天,郧西烟雾迷蒙——
我的母亲不知道回没回来哟,
看一看她的故乡,
怎样的沧桑巨变。
母亲啊,我多想给你当回导游。
三,关于饥寒交迫
每个冬天,我都会想起这个词语。
我说过,人生是一张试纸——
每个人的档案都密密麻麻,
我的,却打开很难。
有一回,许是挨了父亲的辱骂,
又是饥肠辘辘的去了一同学家,
他正端着大碗吃饭。
我说我吃了,可是——
他用牙齿和舌尖分离出一粒谷壳的样子,
至今,记忆犹新。
更别说那冬夜候车室的破长椅,
和队场的草堆,收留过一个怎样瑟瑟发抖的少年。
所以,我注定要远走,
去南方,去海边,去春暖花开的地方。
干餐饮,挣钱没挣钱把肚儿混圆,
所以我还发明“盆锅”,
把温暖和美食结合。
可惜,母亲没有这么幸运,
她不仅没有来过我回乡创办的四星农庄,
也未能吃过一顿我做的饭。
每年,农庄的大猪肥的流油,
我却一直担心,
古代人,你们吃了吗?
四,晴日,家乡的小城
太阳一出来,
大山便露出马脚——
而稍早时,它们对外地游客装的高不可测。
梧桐树绝不服老,
在冬日的北风中,
它们和河滩的芦苇、郊外的荷叶一样爱美,
把自己制成精美的标本。
人们满脸笑意——
车水马龙中,唯有崭新的交通线和探头探脑的监控器,
稍带严肃。
短短十年,
贫困县已经华丽转身为旅游、卫生双强县,
七夕故里、天河水乡、汉江电站、高铁民航、扶贫车间、目不暇给。
前天开车带八十岁的父亲去新建成的“双石沟民俗村”游览,
他连连感叹:
这个好时代,谁想死啊?!
要知道,他可是历来就爱寻死觅活的“名人”,
尽管,他本身也是那个阶级斗争时代的受害者。
看到穿着黄马甲认真清扫马路的环卫工,
突然想起法国最近的“黄马甲”,
我真的笑了。
五,王书记
我曾经写过:王书记是个大忙人,
除了村务,
每次村上有了红白喜事,
小河的两岸都能听到他的回声,
那是他在用带移动音响的话筒,
替村民们张罗,喊破了喉咙。
我们也多次在我农庄的树下,
聊政策,聊农民,聊基层。
可是,这一次(2018年12月15日)的村委会选举——
他却落选了!
“未能当选为村主任,那么,书记也要自动下台。”
这是我学到的最新知识。
而此前,据我所知——
王书记已经在党内选举中连任成功。
王书记在当地是大户,
兄弟姐妹多,身材魁梧。
嘴唇很厚,喝酒的时候,
脸庞黑红黑红的,
嘴巴沾着油,笑。
他搬家的时候,听说全村的人都倾巢而出,摆了几天席。
当然,这是风俗。
那几排整齐的“新农村”,
每户只需缴12.5万,便可以入住气派的两层半,
书记住在第一幢。
去年纪委曾经神秘的找过我,
是问他家一楼怎么变成了村委会办公室的。
我敢保证——这事不怪他,
虽然房租比上一家贵了一千元。
多年前,旧的村委会是在停办的村小学里,
在我的前任手上变成农家乐时,
王书记还只是文书,
那时我也还在深圳。
合同规定,在村委会办公楼建成前,房租一直由农庄承担。
开业以来,
书记的大哥在我的农庄做门卫——
我也敢保证,
那是扩建和装修山庄时,我们自己谈的。
他以前一直吃低保,
今年忽然说没吃了。
可是,至今我没听到任何人一句感谢的话。
书记的二嫂是村上仅有的两个清洁工之一,
但公路边的垃圾桶不让我们倒。
农庄的池塘边有棵樱桃树,
以前的每年春天——
书记夫人总会提着一只竹篮,
在红彤彤的树枝上,
笑语盈盈的摘樱桃。
书记说,此树是他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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