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房子如花（外一首）

我不止一次，
坐在山间，
与那些石屋对视。

石屋不知道我从哪儿来，
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我在看它们。

那么多块石头啊，
正方形、长方形、菱形、三角形的
石头，有规有矩的石头，
有边有沿儿的石头，
红色石头，蓝色石头，
白色石头、花斑点点的石头——
被钎撬，被锤敲，
被搬动，被垒砌， 
有多疼，多孤寂，
石头不说出来。

我看着每一块石头，
看细了，看真了，
石头眼睛，石头鼻子，
石头嘴巴，石头耳朵，
石头肝，石头肺，石头胸怀，
仿佛都有。看我一次次来，
一次次去，灵魂静默，
思绪飞歌，石头或许都知道。

石头还看过多少，
咀嚼过多少，
闻味过多少，
感叹过多少，
石头说给石头，
石头笑给石头，
声音、气息，
一一渗入石纹，烙进石心，
羽羽合上，羽羽打开，
花朵般鲜艳。

石头房子，
安静的石头房子，
有没有人住，
有没有人看它，陪它，
都在开花。

◎替走了的人，来过

太行山顶， 
一个个小村子还在，
一个个院落还在，
高高矮矮、宽宽窄窄的房子，
还在。大大小小的羊圈、牛舍，
深深浅浅、水多水少的池子，
在。在。
只是人走了，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走了，
走到山下，走出大山，
走得远远。远远。

核桃树高高，皂角树高高，
每一片树叶都是眼睛，
却望不见走了的人，
一个背影，一个脚印，
一个眼神，都望不见。
苹果花使劲地开，
山楂花使劲开，
漫山的花使劲地开呀，
那走了的人，没一个
回头来看，这鲜，这艳。

各各式各样的家具，
搁在屋檐下，
等过冬天，
等走春天，
一季一季等着，
一宿一宿等啊，
主人不曾回来，
领着它们到田野上，
跟土豆、棉花说话，
跟玉米、芝麻说话。
锄锈着，锹锈着，
镢头锈着，铁桶锈着，
犁耙镂铧锈着，时光，
时光， 一层层落在上面，
锈一层，爱一层，
层层爱，层层锈，
护着主人的指纹，
一丝一缕不能脱落。
月圆月缺护着，
阴晴冷暖护着，
风吹雨打，护着。
走了的人啊，
看不见这些。

我不是走了的人，
我只是来过，
替走了的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