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床后，我吃一碗番薯粥，
这原始的生活方式，
活着的基本物质。
它来自遥远的童年，那里，
家里的床下堆满了番薯。
泥巴黏着褐色的薄皮，
里面生硬的果肉是白色的，
淀粉饱满的最为清香，
是我当年的粮食。
它们整年都在床下堆放着，
好像堆着一条生命的河。

人们的感受会来自疾病、疼痛
以及哭泣和忧伤。汹涌的灾祸，
饥饿，沉默的呼声。
对于上层建筑，对于历史，
这似乎从来都不是重点，
我听到的话是“瞧这些囊虫!”。
窗外，宽阔的时光平面被损毁着，
河水被言辞的限制蒸发。
露出的事物被鉴定，鉴定者
带着明显的阴谋。
而那些高价房、防弹小车，
以及隐秘的交易，
纵情地切入山河。
我们各自承受唾弃。
头部伤害的细节，
痛感在半夜时才现身。

2、
半夜时分，坐在马桶上，
有时我能听到另一个他，
在楼层暗格的空间，
模糊不清地说话和移动。

还有几次，我在梦中醒来，
他在我耳畔发出一声叹息。
他是我的父亲，一个用尽一生
被政治放牧的人，
虚无中，他的面孔，
被鼻息弄得起了折皱。

3、
如果把上班的路，
像拉橡皮筋那样拉长，
我就会发现里面深藏的疤痕。
路边的树木挺直了腰杆，
但树叶每一天都蒙受灰尘。
那个名字熟悉但远在星空的女孩
打来电话时，我就正在这条路上。
她说领导挖了一个坑，要么她
往下跳，要么他推她下去。
我说冷静。这时，我哀怜地看见，
路边的一棵树弯了一下身子，
抖动着，脱落的尘土渗入空气。
它羸弱的叶片被寒冷冻得
有了锋利的缺口。
这之后，我每一次经过这条路，
心都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仿佛又在冥冥中接她的电话，
看路边的树木有没有戕害。


4、
两个女孩像两尾鱼，经常在我
左侧的水里嬉闹。水花溅到
我的脸上。她们还时不时
碰一下中间的那个男孩。
好像鱼儿甩尾，弄弯
水草的身子。

坐在岸边的那个男人虎视眈眈，
怀着小刀、泼妇、皇帝的心肠。
他忌恨地躲在台上，
讲话之后就会露出牙齿。

他把水搅得哗哗地痛。
这时，立春了，
他裸露着身体，听到鸟儿
清唱“皇帝的新衣”。


5、
地下堆着一条河，
它有地址，门牌号码。
秋末对应的法则，
循环着伸手可及的事物。

我陷入并不遥远的植被，
像水底生物放弃高贵的言辞。
这并非我愿但我唯有如此。
“王国要你卑微，要你牺牲，
只许你爱恋细小的物命。”

在水草和波浪之间，
风平浪静。这正好怀念
投入水中留下诗歌的人。
有人笑谈情事，有人愤世疾俗，
有人头枕一条河瞭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