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橘子洲(三首)

作者: 2018年12月27日16:13 浏览:932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水淹橘子洲


我帮副驾驶位置瘦弱的身体系好安全带
他安静地坐着
由于对城市过于陌生
有些兴奋,一路上左顾右盼
也有些怯意
好像不再是
有着古同村粗嗓门的男人
车开到橘子洲大桥
他望着宽阔的江面啧啧称奇
作为村里有名的木匠
很好奇这么长的桥怎么建起来的
我们的目的地是橘子洲的石像
他看石像的眼神很虔诚
也看到石像周围的橘子熟了
但我们的车冲过大桥的临时警示牌
驶入橘子洲时
这里已被洪水淹没
只剩下一些高的橘树
将树尖上的青涩小橘子奋力举出水面
父亲瘦弱的身体
不知何时已从副驾驶位置消失


岳麓山


要在城西隆起一座山
把稠密的城里人往山上稀释

要给他们上山的理由
设置三个陡坡
给年轻者烧毁肆虐的脂肪
给老者验证自己的衰老
设置四季变换的景色
让他们对生活抱有幻想

请来圆月这冷酷的智者
在山顶垂钓如过江之鲫的
头脑发晕的人类
他们不同于山上的植物
要靠阳光在不光滑的月球表面
形成的漫反射做治疗

他们在山上做得最多的事情
是丢塑料瓶子
其次是把树叶和鸟往山下丢
而一个倔强的人
能够丢一傍晚的石头
直到把自己当成石头丢掉

所以要在山上建造一个院子
取名云麓宫
给伤心的小道士
用来拒绝世界
让他闻到院子里桂花的香气
比别人闻到的香

把那谢顶的公园管理员
当作一枚钉子
将风像绸缎一样钉在山顶
漂亮的女人来了
就撕下一段
做成她的裙子和丝巾

让一个穿混纺布料的人
在圆月的指导下
从山顶往熟悉的远处看
让他用尽力气
也不能把气息
运送到目力所及的地方



洪峰将至


女记者捋一下淋湿的头发
用激动的语气
将洪峰再推迟两小时
他在浏阳河和湘江交汇处
溜达了一下午
几位戴红袖章的志愿者
警告他回到安全地带
他们沿河岸拉了一根绳子
控制洪水的危险度
看来没人知道
他和洪水之间的秘密交流
洪水总是让他兴奋
这些年它常追着他跑
有时他带着它满世界跑
这个秘密从不敢和人说出
人类已征服了世界
但对洪水依然充满恐惧
把它和猛兽关在一起
只有他把它和他关在一起
让他觉得它制造的灾难
是他的责任
洪峰将至,他要按捺着兴奋
还要为他的兴奋而内疚
像此刻的天空,它需要下雨
有人说它没心没肺
但它并不想淋湿任何人的头发


草树点评:

《洪峰将至》描述了河堤上抗洪的情景,女记者,或戴红袖章的志愿者,他们对洪水的关注和诗中出现的那个“他”,是不一样的。女记者为洪峰推迟而兴奋,志愿者关心着围观者的安全,而“他”却对洪水莫名地感到兴奋。这种莫名,实际上是诗人即将命名的一种常人不见的真相。一般人认为洪水如猛兽,却不知自己也是环境生态的破坏者,因而感觉不到洪水将至若制造了灾难也有自身一份责任,而那个“他”却经常和它在一起,把他和它关在一起,他就感觉到了责任,在洪峰将至的兴奋中有一份内疚。诗以游戏、反讽,甚至有些诡异的语调和拟人或拟物的方式描述那个不无诡异的“他”和“它”,有趣地解构了板结的现实,自我的反省和内疚,其力量显然大于大张旗鼓的批判。

《岳麓山》中的岳麓山是现实的存在,但诗一开篇,“要在城西隆起一座山/把稠密的城里人往山上稀释”,仿佛那座巍巍耸立于城西的岳麓山不存在一样,视若无物,从“无”建构“有”,诗由此开启了一个不同凡响的视角,并以反讽的语调展开了语言的行动。现实中岳麓山的众生世态成为了解构这把手术刀下的活体,一边解构一边重建,沉重无比的岳麓山被解剖了,轻了,换句话说,是岳麓山的人的“非生态”被解剖了,并在解剖中不断给出“治疗建议”,当然,是以合乎语言身份的形象出之。

纵观《水淹橘子洲》三首,都是着眼于当下长沙这一个具体的地点,但是诗意空间的营造和指向,却远远超越了诗歌活动的地点,地理记号只是加深了语言标记的色彩。诗歌如何处理现实,或语言如何获得现实感,这三首诗提供了三种不同的路径,看似现实的描摹,实则有着超越现实主义的密径,或反讽,或解构,或在语言的暴露和隐藏之间使出技艺的利剪实现叙事的分层,使诗获得了从现实起飞的翅膀。语言擦亮城市文明中的事物,正是诗作为现代文明建构的先锋之所在。以文明之,是为文明。在这个意义上说,《水淹橘子洲》是文明的篮子里的最新果实,就像雨后的地木耳一样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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