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牛辞

年轻时，在生产队里
除了放牛，就是挥动竹竿看青
从南到北，他一圈圈转
哑嗓子吆喝
比村口的狗吠还难听，东庄的寡妇
关起门，骂一句该死的
缺管子人

鸡飞，猪和羊跛着腿嚎叫
独坐树下，等牛犊跑来卧在脚边
楝树苞状的烟卷，一口口抽凉
绝望，一辈子偷想那个女人
他的日子也像一嘟噜楝子果干瘪了

如今，为自己放牛
固执的，已不是他牵着牛
而是被牛拽着蹒跚
索性卖光几十年厮守的家当
在母亲坟旁
退出他一个人的江湖
独自挖出一块空地
拎桶水种些风雨，不让荒了


回味

果皮折叠的一只纸鹤
乘着秋风，从顶楼的窗口奔向旷远

蚂蚱和草一样枯黄
躲在埂边，像一只栓住的小狗
滴挂的鼻涕
沾满牛粪的骚味
捋一把茅根，我竟然乐的手舞足蹈
哭泣，孤独什么的，都忘记了
只一口接一口嚼碎旷寂，吞噬清冷
云从天上飘去
鸟也从头顶飞过
因而，童年的记忆浸透了
带着泥汁的苦涩

折返的鞭影，隐约
喘着粗气，越来越近
我转身立于田埂上，望
村口的夕阳
林中的炊烟
提着一只瓦罐，正装满傍晚的喧嚷

蹒跚的菊花
都跟着蹄声和脚印，沿路开了


离帖

拉开背囊，装
装一句句，一件件折叠的叮嘱
花生胀裂的南坡
秋枣红透的村口
以及，桂香弥漫的院落
装不了，就用力塞

连同一窗彻夜不眠的灯火
连同一声鸡啼
甚或野外一洼低吟的虫鸣
都塞满，带走
只把一双村口望了又望的眼睛
留给了自己

河水，日夜不停的流吧
疲惫的月光独自走过一座小桥
空空的狗吠，使清寂的夜色
多添一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