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馆

我坐着、静候着我将成为的那个人。
（成为谁？不得而知，所以值得期待。）
喝着茶水，我身旁只有茶水，如果再
有一包坚果仁就堪称完美。我坐在
角落里，因为在大庭广众下，我找不到
属于自己的位置：那么多的位置，我不
知道哪个属于我。在这个不属于我的角落
里，我安顿下来。静候着您。您为何还
不出现？您想错过机缘，遗憾终生？
或说您早已到来，只是还未发现我？
因为我置身于角落里您便一再错失我？
因为您的目光只是落在大庭广众。我
本应该在那里，可是却不在。这不是
您的错。更不是我的错。没有规定说
我必须在哪里，我有任意所在的权利。
所以您要用心，尽管也许您已倾注了
全部，但显然还不够，差的远，远远
不够以便让我可以触到您。事实上我
一直注视着您。自打您一到来，我就
认出了您。我本想提醒您：我在这里
可是我怕这有失体面，当然主要是碍
于您的体面，好像您找不到我似的——
您当然找得到。您不需要提醒。您表现
得如此匆忙就是明证：您急欲想找到我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您不是几乎直奔这里
而来的吗？也许您刚到这里就一眼发现
了我，之所以没有赶来打招呼，只因为我
坐在角落里？这不符合您的常识？甚至
有失您的身份？您故意避开我，把目光
投向别处（好像我不在这里而在那里。）
即是明证。您做的对，我也的确该在那
里（您的目光所视处），可事实上一切
正相反，所以您一再错过我，仿佛这是
理所当然的。当然不是这样。我也不允
许这样。我想当面告诉您这个，可是您
除了不在我在的角落里，你无处不在。
您几乎审视了整个大庭广众（有时我
认为连角落你也没有放过）只除了我
所在的这个角落。然后您无比满意地
在最公众的一个位置坐下来休息，那
意思是说：预留给我的位置没有我，而
您已在您在的位置上安居，我可以来找
您了。我当然在找您，一刻不停地在找
您，我尽管一下子就找到了您，可是您
不在我在的范围內。我不去见您，完全
是为您好，实在真正是出于谨慎和尊敬。
您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您四下巡视
一番，离开您的位置，径直向我所在
的方向走来。我如释重负，因为您的
明智之举，真想冲上前去拥抱您。之所
以没有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敬佩。而您
只不过想取杯茶水而已，它们摆放在你
我之间，刚好正中心的位置。然后满意地
原路返回。这不免让我大失所望。当然
不是对您，而是对我本人。因为有无数
次机会我可以提醒您：我在这里，请来
找我。我只需站起身，或举下手，或有
意咳嗽一声以为示意，一切便如愿以偿；
我想您也许正在等这样一个机会；我没
有这样做，不是不想制造机会，而只不
过是想把制造这样机会的机会让给您，
以示对您的敬重。您自然也有无数这样
的机会（像我一直想而未做的那样。）
可是您一次也没有使用，白白地浪费
了它们。一开始，我对此大惑不解，
甚至滋生了对您些许的看法；可是
不久我就发现，您之所以这样完全出于
礼节，您也想把机会留给我，就像我对
您做的那样；您真是太客气了。我该对
此出于感激之情还是难为情。因为如此
看来，过错显然在我。意识到这点，我
就更加不能主动了，否则这就太过鲁莽
不通情理了。所以我安静地待着，甚至
做了些许伪装，以便让人知道我不过是
在喝闲茶，不是赴约；而生怕引起您的注
意。我想我做的还不错，因为这期间您
专注于您的茶水和手机，甚至连头也未
抬起过。这不禁又让我感到茫然若失，
甚至连饥渴也忘记了。因为从早至此
我还未进点滴茶、食。我本想和您共进
午餐的，可是午餐的时间已错过。这反而
让我稍稍如释重负。当初我选择这个角落
的位置，不过因为这里有个茶壶；而我
正焦渴难耐，想也没想便直奔这里来了；
谁知茶壶是空的。我这会儿就只想喝点茶水
如是而已。我向供茶点走去。而您正好也
出现那里。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带着各自
的一切各自走开，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
我想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等待才是
最迫切的。我等待您。您等待我。时间
在等待着我们，除此我不觉得还有何可
做的事。当然时间向来一文不值，不过
今天它至少值一杯茶水的价格。您喝
了几杯茶水我不清楚，我在细细品味
我这一杯，它在我是如此珍贵，以致于
我实在不忍去消灭它。它静候着我的屠戮，
这需要的时间应该终结在您主动来找我之
际。您会主动来找我的我想这毋庸置疑，
我确信您不忍放任这个时间自我报废，它是
如此富有意义——因您。请把这个意义
尽快呈现。可是您并不认识我，这似乎有点
麻烦，可是麻烦不是建立关系的基础吗。
这就更值得期待：我是这样认为也是这样
做的；当然做的不好，请谅解包含。
您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你迟迟不肯
行动？一定是这样，否则还能怎样？
请不要太过迟延，您知道我不善于等待，
我可不想以一具尸体或骷髅的方式（饥渴
所致）呈现于您面前。您终于起身了（这
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吗）要向我而来了吗？
可是您只是四处环顾下，想最后确认下是否
有失体面，然后带着您的一切，向着门口，
扬长而去。这让我无比失望，当然是对我
本人而非您，因为显然我让您彻底失望了。

2018.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