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台北的五脚居
安琪

我踉踉跄跄的小脚印朝着外公奔去
外公早已张开双臂预备拥抱我，他蹲下身子
肩膀刚好与五岁的我齐高
我扑进外公的怀里
被外公抱进客厅
客厅好暗啊，白天也必须开着灯
外婆一直在忙
一直在忙着她的腌制品，油柑、杨桃
和长满雀斑的小鸟梨
凌乱地堆积在外婆周围
它们将穿上粗盐的外衣被外婆一一
码进
大笨缸的大肚子里
我坐在外公的腿上，听外公
用好听的闽南话有节奏地念着：坦阔
麻梭、定心、伽抓
然后我就要笑
大笑、非常笑。因为外公要咯吱我了
坦阔、麻梭、定心、伽抓
然后外公就要咯吱我了
外婆外婆
你为什么也笑，外公又没有咯吱你
外公外公，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坦阔、麻梭、定心、伽抓
行走在台北的五脚居微笑爬上我的脸
我踉踉跄跄的小脚印已行走到五十岁
啊行走在熟悉如故乡石码
大码头解北街的台北五脚居
与五脚居之间
我遇见面容相似的建筑
我听到亲切如地瓜的乡音

但已没有
齐我身高的外公的肩膀供我扑向。

2018-12-11，北京。

注：
1，五脚居：闽南建筑，行走其间，艳阳晒不到，雨水淋不到。
2，坦阔、麻梭、定心、伽抓：外公用闽南话念的儿歌，应该是中药名，但也不能确定。我和妹妹最熟悉、最温暖的乡音之一，可以视为老江家的家族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