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要坐乌篷船，听一小段社戏
人家尽枕河，楼台附舟楫
在语文课本和小桥流水的现实间
一支橹，到了该说出秘密的时候
红灯笼下，杏黄幡子吹来年代久远的风
但它的起伏，却有着崭新的象征
从水路去鲁镇，戏文在波澜里杀青
坐在酒店的长条凳上，呷一口汆筒温热的老酒
往事便涌上心头，可倾听的人已经作古
月上桥头，安静的像块纱布
我就是那尚未结痂的口，在绍兴的夜晚
被月色、河流及乌篷船的欸乃声
一次次缝合，又一次次拆解

2.
最温柔的水，都凝结在绍兴的笔锋上
写完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后
剩下的墨汁，就用来写我的这首诗
其实，你应该出现在插图版的《孔乙己》中
茴香豆和之乎者也可以省略
只在情节的必要处，才出现一次
沉默的观众席上，不知道谁拍了巴掌
水袖在将抛未抛之际，越剧婉转的腔调
便顺着某人眼泪的弧线，急剧下滑
当兰花指微微翘起的时候，我的灵魂就会
被轻轻点击，并变得充满幻想

3.
流水带走桥的错觉，留恋的爱意还停留在
信纸的第一行，起笔是宝珠桥和它的倒影
落款是采芹桥上的落叶。当青苔覆盖了
桥栏上的雕花，我伸出去的双手
只能握住陌生的比喻，冰凉而潮湿
甚至一度把我的字体，遣回到一把越扇上
那沉入江底的游鱼，再次浮出水面时
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沉鱼和落雁各奔东西
夕晖向江水诉苦，郑旦亭与西施殿遥相呼应
美人的表情凝固了，但眼泪还在流淌
身赴国难的生平，仅比一座山高出半个钗头

4.
白鹭的眼神陷入鉴湖最宽阔的水域
它的飞翔，还缺少最后一圈涟漪的助力
清醇的水，要么成为一滴黄酒的源头
要么，就会被隐居的陆游写进诗句里
双手划单桨，双脚踩橹
两岸青山排闼而来，一点点倒退的墨痕
曾经感动了万年戏台上的一场好戏
古纤道累了，它放弃了脚步，放弃了对
肩膀的眷念。此刻像一幅起了毛边的长卷
伸入水天极目处。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
千年后，这古句诗已被纤道勒出了血痕

5.
去枫桥，求取平安建设的真经
去安吉，临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画卷
去诸暨，种植最原版的乡愁
粉墙黛瓦是一种写意，八八战略是另一种写意
远方并不遥远，就在那水巷尽头
摇橹的少女，将时间悄悄向后拨了一格
高处并不高深，就在八字桥上，你站上去
桥身的弧线，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些踏实
我需要更多的工笔、简笔和素描
为四山三盆二江一平原，六山一水三分田
勾勒、着墨和起结，我想让三味书屋里
那块牌匾下的梅花鹿，站立起来
并为那棵古老的松树，修一修蓬松的枝桠

6.
手持长篙，我就能更改钟摆的走向
至少可以让白塔湖，松开脸颊上的酡红
我想向洛尔迦那样，视自己为水的儿子
让湖水冲走不安的呼吸，把折痕深重的诗页
再对折一次，绍兴的天空就会飘逸起来
水车缓慢，上午绣花的姑娘，下午去捕鱼
蜂迷蝶恋后的花海，需要一根生锈的曲别针
一程复一程，来这里赏花的人，用啧叹声
推开鸟鸣，郁金香、桃花、油菜花，熏衣草……
带着眩晕，一次次将花蕾，撞向黄昏后的人影

7.
台风温比亚，用雨水和落木代替我的脚步
丈量从大别山到江浙的距离
风可以搬动云彩，而云彩又搬来了雨水
那一刻，我的朋友正在曹娥江边漫步
他身后是清淤后的河道，清澈而宽阔
像抽走了无数平仄的律诗，等待一袭江水
来完成最后的润笔。甲骨文里的上虞
把一条江和一座山分开，而钓鱼台上的谢安
一边垂钓，一边思考天下大事
凤鸣山是死棋，月亮却是活棋
拈指的瞬间，江山这盘棋就开始惊慌不已

8.
“只有诗歌，知道迎娶这片天空。”
阿多尼斯的诗句，也同样适合稽山鉴水
浙东唐诗之路，以会稽山为坐标绕了一圈
这片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吟诵过的山水
在清晨五点，被我用食指轻拨到朋友圈里
薄雪藏起悔意时，兰亭梅花便开了
雅士们流觞曲水，两只从越剧版《梁祝》里
翩翩而出的彩蝶，从梦里水乡飞到迪荡新城
一次次压低翅膀，却拒绝任何版本的修改

9.
夕晖如谜，同山镇中源村三槐堂文化五廊上
时间在字与字的缝隙里，失去重心
修订后的村史，充满五谷的芳香
几度倒塌的厅堂和传统，又在后人的渴望中
笔直地矗立起来，炊烟在段落间迷路
但蛙鸣不同，它们擅长集体的鸣叫
在星辰的栅栏外，守着村落的静谧和心事
犁、铧、耙、簸箕、箩筐……
不断在墙壁上，抠自己即将发芽的影子
我偏爱旧路，在枫谷线、诸暨斯宅和丽坞底村
唯美的乡村旅游图，无需讲解，一路缓步香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