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庭院中，他骂她毒打她
她倒在地上，流泪，忍痛以及呻吟
喝了酒，他又拧她头发，往树上撞
他撞一次，骂一声“狗日的”
她的头连着痛，一起陷在光阴中

他复抱着她的头，往墙上碰
哐当一声，她痛叫一声
哐当两声，她痛叫两声
哐当三声，五声，六声……

二

老屋中，白百合边陪我喝酒
边倒叙她，被丈夫殴打的断裂

想到这几年的心酸，泪汹涌卷来
想到这几年的婚姻，她自顾自的灌酒
像闷一口酒盅，她灌醉了，轰咚一声
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说
每颗心都有一条裂缝，每个人都有一份白

说完话，那些裂缝遍及她的心和身
那份白，从她的骨头穿透鬓角

三

眼前这个女人，我们称呼她
百合，百合花，花花，只有那些老人
才叫她母老虎，扫把星，她生于1995年
结婚八年，生产了五个女儿
分别叫，萍萍，梦梦，如如，青青，诗诗

离婚后，她带着两个女儿嫁到杨家
在千疮百孔中，挨打欠揍被蹂躏
在刨根究底中，长白发添皱纹以及等死
在岁月无边中，想捡拾那些漏掉的光明

想到苦日子，那些疼的苦的，破裂的丧失的
全都往她骨头上砸

四

她放下肩上的背篓，和我坐在草垛上
喝酒谈心，是两个月后的黄昏
草木骨折，晚光冰硬，我们背靠背坐着
掏空心中的碎石和那些鬼影

狗日的，揍我骂我操我折磨我
边喝边骂她丈夫，骂一句那些山脉
颤抖一声，她的心叮咚碎一次

最后谈到离婚，她抱着我
两只眼睛像一口老井，流泪不止

五

后来回老家，她跑来告诉我
她又怀了孕，不打算离婚
还说，这次一定一定生个“带把的”

生完孩子，喝酒写诗，相夫教子
再为自己选墓地墓碑，碑文自己刻
说完打算，她拿出身体中的骨灰
教我为她，祈祷三千遍

六

听到她自杀的消息，我的头盖骨
碎了一地，她的丈夫说
她生了女儿，想不开喝农药死了

她的丈夫捧着她的遗像，像一颗树
断成了两截，“狗日的，就这么走了”
她的丈夫喝着酒，骂着她
她的丈夫骂一声，身前的金秋菊回一声
狗日的，就这么走了，骂两声三声……

七

我和她相爱过，她去了浙江打工
一年后，带了个男的回家
那天晚上，她跑到我家告诉我
说她咚一声，把自己肉体交了出去

爱着时，我们把誓言刻在彼此骨头中
说一定一定要，天长地久
那时，我们的日子风雨无阻
我们的祈祷光辉无边

八

想到白百合，这人间就有多少个白百合
想到她的自杀，这人间就有多少个自杀的她
想到她的婚姻，这人间就有多少个漏洞的家庭
想到她的悲伤，这人间就有多少个心碎的她

想到她的泪，这人间就有无数条枯竭的河流
想到她的痛叫，这人间就有无数座颤抖的山脉
想到她的名字，这大地上就有无数座坟墓
想到她，这人间就有无数场风雷
无数颗树，往日子中经过或者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