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我红衣织竹缕,织成箩筐卖于市。
箩筐阿婆亲手织,一条一篾出文理。
乍看篾动若行云,俄而条飞如脱矢。
织出箩来能装谷,织出筐来养鸡雉。
朝辞村头赶墟日,漫漫蜷行二十里。
腹饥且食荷包饭,暑渴但饮江河水。
一筐能换青钱几,十文初设五文止。
箩筐卖与钟鼎家,况复又遭钟鼎鄙。
夜归月下悄无人,婆娑两目杂尘滓。
我随阿婆织蜻蜓,阿婆斥我手嫩如新蕊,莫要顽皮割肤矣。
孩时不知苦为苦,一向天真常乐此。
孩时不知年岁事,直道阿婆发已靡。
胡为乎面生褶叶额生蛭,掌卧苍沟之辙履?
胡为乎三更未睡五更起,生生劳碌无穷已?
阿婆有七女,老来孕一子。
时无糟米食,满盘皆青紫。
及至儿女皆嫁娶,尘埃身骨薄如纸。
呜呼一日染风疾,儿名不识呼为姊。
观乎言行照婴孩,忽而涕泪忽而喜。
一生苦累无足说,老来但入儿乡里。
呜呼,如今儿女来反哺,再不复风风雨雨。
如今儿孙绕膝来,再不复晓月朝雾。
呜呼,吾已二十五,往事模糊尽尘土。
如今再望萧萧竹,尚作青青生园圃。
只见阿婆旧时宅,孰伐斑竹织竹缕。
这首《织箩》是一篇七言歌行体的人物传记。充分发挥七言长篇较有利于叙事的特点,写出了阿婆织箩筐、卖箩筐、教外孙编织蜻蜓并晚年生病诸事,刻画了以编织箩筐为生的阿婆形象。撷取阿婆一生中的几个片断予以表现,带有浓厚的抒情色彩,“胡为乎”“呜呼”的重复使用,增强了全诗的抒情性。
全诗可分为五部分:开头至“织出筐来养鸡雏”为第一段,写阿婆年轻时编织箩筐的欢快场景;从“朝辞村头赶墟日”到“婆娑两目杂尘滓”为第二段,写阿婆织成箩筐后去集市售卖,而箩筐并不受富贵人家重视的艰辛生活;从“我随阿婆织蜻蜓”到“生生劳碌无穷已”写阿婆疼爱外孙“我”,以及“我”幼小时的顽皮,及稍长感叹阿婆的年迈。从“阿婆有七女,老来孕一子”到“老来但入儿乡里”,写一生清苦的阿婆因“风疾”患上老年痴呆症。“呜呼”以下为第五段,连用感叹词“呜呼”领起两组诗句,前者言阿婆虽然得到儿女反哺,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却懵然无知,后者荡开一笔,写“我”对往事多不复记省,阿婆旧宅,惟见园圃竹叶萧萧,当年织缕之人已经搬走,失去劳动能力,充满无限惆怅之感。
全诗以情驭事,气势充沛,行文流畅,形象鲜明,情绪与笔调富于变化。如“乍看篾动若行云,俄而条飞如脱矢”的比喻,刻画阿婆年轻时解衣织缕养家的劳动场景,充满活力。首段“箩筐”二字的连用和分拆使用,不仅增强了语意的连贯性,而且与第二段箩筐卖入钟鼎之家后的处境形成情调与节奏上的鲜明对比。第二段写阿婆赶场卖箩筐,前两句中的“蜷行”形容阿婆挑着比自己身形不知大多少的箩筐的样子,生动形象;第三四句写其充饥解渴之方;第五六句写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无奈半价卖出箩筐之事;第七八句写箩筐卖入钟鼎之家的命运,箩筐受到鄙视,不无象征之意;第九十句“夜归月下悄无人,婆娑两目杂尘滓”,只言“夜归”与“朝辞”,只言“满目尘滓”,阿婆售卖箩筐的艰辛及其内心感受,悉数蕴含在此场景与形象之中。再如“面生褶叶额生蛭,掌卧苍沟之辙履”,形象阿婆形容苍老,“观乎言行照婴孩,忽而涕泪忽而喜”状老年痴呆之症状,都非常有表现力。
诗题《织箩》,箩,即箩筐。开头两句“解我红衣织竹缕,织成箩筐卖于市”点题。需要说明的是,竹缕本指古代上元节悬挂的一种用竹丝编织而成的彩灯,倘置之本诗语境,此意显然不甚相合。缕,线。这里的竹缕,当指用竹子劈削而成用来编织箩筐的细窄薄长的篾条。结尾“只见阿婆旧时宅,孰伐斑竹织竹缕”,人去宅空,恰与开头年轻的解衣织竹缕,形成呼应,正如第二段的“朝辞”与“夜归”一样,完成了一个时间或情节结构上的闭环。
陈先发 陈卫 曹宇翔 耿占春 冯雷 顾北 顾建平 洪烛 霍俊明 简明 蒋浩 贾鉴 雷武铃 冷霜 李少君 李建春 李海鹏 李犁 刘向东 李云 梁晓明 卢辉 罗振亚 马知遥 莫真宝 任毅 荣光启 树才 师力斌 谭五昌 唐翰存 田原 唐诗 吴投文 汪剑钊 王久辛 王士强 西渡 向以鲜 杨碧薇 杨克 杨墅 杨四平 杨庆祥 余怒 叶舟 臧棣 张德明 张定浩 张清华 张光昕 周伟驰 周瓒等。
(以姓名拼音为序,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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