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空的诗
作者:子空 2018年11月19日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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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载于《文学界》1993年4期
子 空 的 诗
——读诗集《一只鸟或一个人的一夜》
■ 李冬春
诗人子空,出生于云南省永胜县一个农民家庭,他说他不喜欢废铜烂铁,所以作品不多。写诗几年,仅有一本并不厚的诗集问世。但读完这本诗集,我无法否认他的诗歌素质里具备一种难能可贵的实验性与探索性,诗集中收录的六十四首诗,几乎都闪烁着先锋的光芒与对命运、对人生冷静的自省:“如今/这些树枝已长居久安/在一生中的某个时候/我曾渴望着/握紧其中一枝/一个人面对世界/总是这样心力疲惫/除了语言和表情/没有什么能击水成浪。”(《寂静之中》)
我同子空的接触并不多,更多的认知与理解,是从他的诗开始的,而且,真正读懂他的诗对我而言确非易事。他喜欢用一种实验式的手段来表现他对事物独特的感受和经验,有时甚至到了使人难以接受的地步:“一个球体正往下沉/一些树枝/面对着羊群/弹奏着空气。”即便如此,他也竭力要使读者领略到语言与词汇所包含的那种张力和另一种更为生动、鲜活的感悟。.必须指出一点,子空并不属于靠一棵白菜一粒小麦甚或一粒盐养活的诗人。在诗集第三辑《永不背叛》中,他也涉足乡土题材,写乡情、亲情、世代耕作的农人,但他没有无病呻吟之举,写得极洒脱也极深刻,如《我吃洋芋长大》:“洋芋又叫土豆/土豆又叫马铃薯/马铃薯又叫山药蛋/山药蛋又叫粮食/粮食又叫命根子/总之,这些都叫子空/时间是公元1963年/或1972年。”通过结构的层层递进与深入,读者不难悟出子空在诗中对生命本源的探索,并且给予准确界定,从而达到由形象过渡(也许是完成?)到对生命与生活理性的思辩的目的。子空是农民子弟,却没有遵循一招一式忠诚于生活原生态的创作过程,他对乡土诗的把握,完全是在技巧臻于老练的状态下进行诗歌的解构.而颇具建构意味的是子空在《故乡水》中的一次谨慎却又很填密的维护和完善:“最初注入我血液的/是故乡水/如今早已作古的奶奶曾经说过-----三碗故乡水能造一碗血啊/也许,这就是我生命中的本质了/……”也许,时过境移,从农村步入城市,子空并未对那一方生他养他的水土太陌生,他还保持着来自神秘土地上纯真的怀想,他的血液中还流动着故乡配配的泥土味。在生活的表象与诗歌的意象面前他并没背叛哪一方,他有着把它们以诗歌这一艺术形式和谐地揉合在某个板块上的强烈愿望。所以在《守望者》里子空热情讴歌“稻草人”这极富乡土形象的“守望者”,并加以升华:“那些鸟们望而生畏,退避三舍/也许,你就是其中一员/而我,就是那个忠诚的守望者。”在诗集中还有一点不容忽视,即子空对生命的诞生、母亲的感情,自始至终怀有属于他自己的、刻骨铭心的感念与真挚的感动,在《公元1963年7月23日》和《为母亲唱一首歌》两首诗中,写得淋漓尽致,非常感人。
综观诗集,我认为最具先锋意识,也最能代表子空诗歌特色的还是《黑丝线啊黑丝线》和《红苹果蓝腰带绿房子》二辑。在其中,子空大胆地宣言生命的意义及由此所衍生的人类情感,为读者提供一座观察情感世界的窗口。具体说是使读者在感知生命和经验生命的过程中获得本质的纯粹拥有.在这里我们必须理解他在扉页上所宣称的:“他还活着。”作为一个青年诗人,子空不隐瞒他对生命存在的欢悦与欣喜,哪怕种种不尽如意的生活琐事纠缠着他,使他一度耽于困惑甚至无所适从,但这些困惑无疑从另一个角度向他展示了生命的不可承受之轻、生命的鼓噪,他轻捷地于其中洞悉人性丑恶、阴暗、卑贱的一面,同时为他的诗歌迈向理性世界和超现实领域缔造了不可多得的阶梯,使他可以纵容自己、沉着地切开生命表层,仔细研究里面所蕴含的巨大却又微妙的难以置信的神秘。站在生命纵横经纬线的汇拢点,他其实很清楚该走向何方:“在最后的夜晚/你看到了什么/头颅高悬/一间房子的位置/仍在闪烁。"(《关于我的肖像》)正因为对生命有了确切的认识,子空才说“他还活着”,使自白具有某种自信(抑或是矜持)的味道。
子空诗歌的艺术取向是受到惠特曼的影响的,还不乏在哲学方面取成于萨特的经验。在《有人歌颂带电的肉体》中这一指意相当明显“我们只有捂住心脏和肺叶/任其焚烧,任其吞噬。/在肉体中光明磊落/在肉体中。肉体啊。”这是激情的呐喊,且喊得极其自然,不由得使我们认真反思,把肉体贬为堕落之源的声音。在它面前,那些指责与非议显得苍白而无力,病态的双翼垂挂在阴影的后面,再也不能展飞。在大量借鉴与兼并外来文化精华之外,子空并没单纯地排斥国内优秀的诗歌营养,只是他很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五四”以来新诗的结晶同样在子空的诗行中交替出现。
子空的诗应该说是很外向且焕发着热情的,他不遗余力地把自己的经验不断倾泻出来,因此多少削弱了诗歌的整体美,某些时候还不可避免地破坏了他在诗中似乎要力求保持统一的努力,当然,这近乎于苛求。子空的冷静往往流失于热情的营造,反而造成另一种略带忧伤的喧哗:“那是一天中午/我三岁或者三十岁/整个世界都打开了窗户/或者拉上了面纱/总之日子一丝不挂/总之气候高不可测/总之那是一天中午。”在商事迭起市声喧嚣的今夭,诗人的命运与之产生碰撞,置身其中,诗人难免力不从心,不得不略带忧虑地、在平静的面罩下对自身位置作出重新审视:“街道拥挤/发生了新鲜事儿/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诗人/猪肉仍然昂贵。”(《诗人穿过城市》)对此他并不激愤。他把更多的笔触转移在爱情的透视上,背叛或忠贞,高尚或廉价,他都把自己的怀疑交给读者去辨别:“这场雪,为什么今天才来/这场雪,为什么今天就来/我怎样才能相信/这场雪,就是那场雪/那场雪,就是这场雪。”(《雪》)爱情是人类生命历程中最美妙的一次经历,诗人们捉起笔来赞扬它,把所有华丽的诗章献给它,子空并不例外,他对生命的感受很多出良于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
同许多执著地探求诗歌本质的先锋诗人一样,子空的诗在某种程度上也运用轻松、诙谐但又饱含沉重、夸张,荒诞但又寻求深刻的黑色幽默这一创作手法。类似的句子在诗里成为充满活力的组成部分,使读者在忍俊不禁之余,不免要认真思索内在的东西,由此也完成了诗人的目的。在《征婚广告》中,他写道:“不隐瞒门前有棵老树,专供上吊”,“那么,我的邮政编码是665000/那么,我的名字是子空”……等等,既有指意明确的反讽,又屏杂着自我意识的张扬与扩充。另外,诗中频频使用的假设与否定句式也使作品充满意犹未尽的空韵,引诱着读者更加积极地参与进去。
客观公正地评价子空的诗或许为时太早.他曾说以后主要转向散文创作,诗歌不写了,就让《一只鸟或一个人的一夜》作为诗歌创作的总结。如果诚如所言,确实很遗憾。但我相信他不会放弃诗歌,或许,他是在沉淀,在未来的某个日子:“有人在你伸展开的双腿上/如梦初醒/我将离开春日的花草,忍着伤痛/一跃而起,落在你的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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