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协奏曲
1
火车的声音从身后飞过。
我回到家里,卸妆,去衣,瘫沙发。
妻儿早已入睡,冰箱嗡嗡响,内部似有
蜜蜂在叛逆它的同类。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日复一日紧促,而不曾有一些倾斜。
好像时空是假的,像《楚门的世界》
主人公Truman Burbank
在一个宁静和谐的小岛生活。
他的朋友、邻居,甚至是妻子
都不过是演员而已。他生活的社区
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如果事实如此
我反倒安慰了。我点起一根韩国牌的薄荷烟
猛抽一大口,烟细长,在燃烧中慢慢流失。
我想象着自己是一位神,手指足够灵敏
光滑,有力。耳朵如嚎叫
足够听得更远。眼睛如海湾,
足够看得更多。不像
坐在这里,火车还在别处轰鸣
直觉上我如同乘客遗留下的
可被随意丢到窗外的乌鸦的一两下叫声。
2
餐饮店关上了一天的记忆。
最后一位
顾客,老板和女招待
向我投来空洞的一瞥。在下一个路口
拐弯处,更多酒吧
裸露肌肉,大排档
和夜晚出没的乌鸦,在嘶鸣中厮磨。
这并不值得记录,和特别说明。
在今天。或今天以前,明天以后。
我走在城中村的喧闹和废弃物混合散发出的
弯曲的气味霉菌中,气味是我最具体的感官。
每个年代都需要赞美,埋怨,沉默。
一种妥协在我身上滋长,灵性的敏感
毕业生的理想主义,冗杂的日子
碎裂的玻璃,喋喋不休,你用粘稠
将年月日分裂成可供消化的时分秒
再黏贴在一起制造出来的恍惚感。
有些人多庆幸啊,他们可以清醒的满足于平庸
却将更多的疲倦感留给我,无外乎另一种乌鸦。
3
若非突然寒冷,衣柜的棉衣
不会加身。它们葆有白棉分叉的乳白
和一年150天以上
的光合作用,所以那么温暖。
寒冷好,让我们想到不少被遗忘的
物件,被流放到记忆盲区的朋友
和永久离开的亲人
慢慢消耗你的心灵。一些人走了
生命的列车并没因此减轻,下一站还有
新游客挤上来。我们需要游客的心态。
如果有一天没事可做,退休工人的那种无所事事
在道德感上我必将是空虚的乌鸦。在乡下
乌鸦是忌讳的黑鸟。这是深圳。深夜
模仿乌鸦,分不清乌鸦和乌黑。这微小的呼喊
和感性的触摸,让周遭清晰如腰肌劳损。
生活中,我被看作圆滑的老司机,好好先生。
“你是故意的嘛?”
“你猜。 ”这种游戏
让我轻松,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操纵月亮的女孩,刺客,被迷惑的人。假如我
是固态乌鸦我宁愿被吃掉。
食用前,我在溶化中重新长满翅膀。
咀嚼后,我在移动中保持乌鸦的完整。
2018
像这首诗
放晴的早上。
涨满水的办公室。
Tom Waits从低缓的歌声里
伸出手指,拉住我。
今天星期六,我在想着如何安抚自己。
做一个诗人,
我怀疑眼前的一切事物。
跑业务两周,我成了29岁沉默老头。
每拜访完一个客户,
我都要重新认知自己。
“你整天干什么来着?不觉得无聊?”
他说,我叫他憩园。因为他叫我憩园
憩园,我们都是憩园。如果这里有仨人,
憩园跳起来,该如何应付?一起跳,
或都不跳。只要大家在一个节奏里。
事实呢,是的,尽管我们都叫憩园,那又怎样?
他是一个滑溜溜的憩园,坐地铁时喜欢自语;
他是一个不长胡子的喜欢吃鹅肝的憩园,靠在墙角猛抽烟;
他是一个一会儿是憩园一会儿不是憩园的憩园,
从厕所的镜子里发现一双空虚得像
牡蛎壳一样的眼。
可以结束了嘛,不对,
还有一个自诩为“空气中的小虫子”的憩园。
有时,我真的看不上
这种情绪
它又叫我怀念。譬如,一条没打免疫疫苗的猫咪
突然有一天失控了从记忆里
冒了出来掉到小区后的池塘里,淹死了。
这会儿我有点忧伤,如果晚饭之前
我还没搞定这种忧伤。
我不会去看你。
像这首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上了发条似的,只往紧张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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