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人生（组诗）

文‖ 樊文举

1、立 春

一条黑狗惬意地躺在
冬日午后阳光下的墙角里
偶尔地伸一下懒腰
还打几个哈欠

梦中，它把身边的寒冬
赶到了山的那边
看见，一只彩蝶在山腰
静听草芽破土的声音

刚刚解冻的溪边
几个孩童将春放上蓝天
微露红意的柳条
在轻风中鼓掌

梦中的黑狗
被一阵寒风唤醒
只见门外满山的白雪

2、追 春

一线曙光，爬了几个世纪
才悄悄地淹死了昨夜枕边的泪巾
几声鸟鸣，催得太阳匆匆出海
老牛的一个热吻
触醒沉睡了一冬的积雪
轻风嬉水，桃花微醉
我，再度牵起你的娇指
踩着晨露，紧随时令
在心中的田园里
挥洒汗水
无论，白昼黑夜
潮起潮落

3、儿时的端午

爹不知钟馗 ，也不识屈子
只知这天要在家门口插一束杨柳枝条
说这东西可以驱魔镇邪，能保平安
我望着随风轻轻摆动的柳条
似一把仙剑高悬在门口
就这样
一个普通的日子就变得不再普通
山坡河畔，麦田菜园，心中脸上
都塞满了踏实与喜庆

娘没见过粽子，也不知雄黄酒
只忙乎于碗中的甜醅、凉粉
好让麦香的芬芳陶醉一家人的心思
再把一束白棉线分开放在盛有布颜料水的碗里
染出一个一家人整整一年的梦想
系在手腕上、脚脖上
臭美的妹妹还用它编出一枚彩戒
映出满屋的祥光

叮叮当当的灶房里，娘正忙着
为我们烙圆圆的花馍馍
她把对全家每一个人的期盼
用心刻在一个个馍馍上
说: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吃了它
就能圆圆地圆一个一年中最大的梦
一串串飘着煤油香味的花荷包
在胸前，荡成一个个甜密的期盼

羊群不懂《离骚》，我也不晓得《楚辞》
我只知与我的小伙伴
在河边赤足奋力追抓一只逃命的黄鼠或者松鼠
突然，门口柳树下黑狗的叫声
迎来远嫁外乡的姑母与姐妹
一盘香气四溢的韮菜炒鸡蛋
跳上了亲情团聚的桌面

村庄不知汨罗，小河中也无龙舟
只听得一阵罗鼓响起
把全村人赶到了村口的戏台下
句句铿锵有力的唱调
正在讲述着一位诗人含冤投江的往事
惹得空中过路的云朵停下了脚步
掉了一地的泪珠
麦苗在田间随风摇曳悲泣
几束花儿气红了脸颊

4、夏 夜

夏日，午夜
窗外响起
风轻抚树的发丝的声音
月亮借云层遮去了半边粉脸
害羞、留恋地偷笑
一颗跳动的心
惊醒了沉睡的星星

醒后，满目漆黑
闷热的小屋里
一只蚊子正为留在我肌肤上
不停地膨胀的几个唇印而欢歌
杀气顿起时，我突然感到了死的冰凉
唉，还是收手吧
我想我是该去买顶蚊帐了

5、品  秋

烟雨蒙蒙
日子饱含时令的忧伤
在山谷中静静流淌
凉风习习
无情地撕开灵魂深处的暗伤
轻盈的步履已日渐远去
那座心中的远山
蹒跚的双腿还能跋涉几步
脚下的秋菊，又在为谁开放

一坡一坡的舞衣
在秋雨轻纱中翩跹
哪知，成熟的喜悦迎来的
竟是死亡的前奏
不知是季节多情，还是人性善感
此时此刻
即便将终生的悔恨化作全部的泪水
也已无法挽回流逝的时光
唯有发白的双鬓
满载半生历程的烙印

岁月催得大地不堪回首
伤痕累累的心
站在微雨秋色的山坡上
抬头，遥望远山
山的风骨越加遒劲有力
低头，看脚下的道路
坎坷已成烟云

一片黄叶，飘落胸前
震得心中一阵剧痛
叶面上那些依然隐约的绿意
是对春夏的留恋，还是对花季的追忆
一道道即将干枯的叶脉
喘息着对时光的眷恋
也许，一切只有到了此时
才会懊悔曾经的无为
颗颗冰凉的秋露
擦亮懵懂半生的眼睛
紧盯日子追赶季节的步履

6、秋 殇

几声南归的雁鸣
惊醉了大地的灵魂
我拾起一片黄叶
小心地交给我亲爱的诗行
多想让生命能在文字中延长
可我却忽略了昨天的春风
怎能吹绿今天的山坡
无奈的日子
唯有在流淌中死亡

我怀抱我的诗笺
用生命之笔续写日子的惆怅
一根白发从额头落下
砸得心底秋波荡漾
在匆匆走向墓地的路上
心，尽情地品尝着日子淹没季节
岁月吞噬日子的苦涩
再回首，夕阳西下
身影斜长
手中佝偻的笔尖正推着
一群落泪的文字
化作黑夜的眼晴
挂在天上

7、读  冬

爬行在群山之间，心如
翻阅一本厚重深奥的人生诗卷
是风，吹瘦了山
亦是风，吹蜷了水
使无知的心，在跋涉中
失落、彷徨、埋怨
 
雨，被云禁锢于时空
化作一朵洁白的花，飘落而来
为山，披上银装
弥合着季节的伤痕
擦去浮尘
描红了水的笑脸
 
一朵雪花飞到我的桌前
化作晶莹的天使，写下
诗笺的注释
我，羞愧无言，原来
死亡是对重生的锤炼

转身
窗前，一棵嫩芽破土而出，惹得
手中的诗行
笑成了盛开的花环
还是风，将岁月的芬芳
织成了爱的容颜

8、雪
     
昨夜，大地疲惫的身心
如被季节折磨得无奈的秋叶
在泪迹中伤心地入眠
绝望地等候着今年的初雪
就象一只可怜的羊羔等待着
一把寒光闪闪的屠刀

应该是午夜吧
灾害终于来临了
梦中开满鲜花的小草
被飞雪掠走一生的夙愿
封堵了呼吸的山川
急促地喘息着

我打开一坛尘封了快43年的
老酒，独自品尝
满屋酸甜苦辣的味道
尽情地涌荡在晶莹的酒杯中
流火般的液体穿过喉咙
生命不停地颤抖

晨光初现
我醉眼观景
窗外，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庆幸的是，摸摸胸口
自已那颗冰凉的心还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