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在脸上并不见得痛
冬天倒立，在通往福利院的路上
城市巨大的摩天轮
旋转，像要把湖水舀往天空
颤栗向顶端汇聚，钟声坠入灌木丛
梧桐天梯一路衰变

内心的瓦盆已碎裂如冰
天使与昆虫交织着尘世的阴影
其实只要一滴，十万金盏菊
就能在闪电中现身
只要一滴，烈火的修辞就有回应
山岗上的灰烬呵，只要一滴
就可以熄灭我

痴呆的母亲此刻安睡，年轻的理发师
从细雨中折返
梦见她枯瘦的双腿，发黑的臀尖
岁月啊，向着枝头踉跄吧
酒中自有断头台
在冷锋倒悬的夜晚，谁还能痛
谁在痛中
紧紧抱住犁铧剖出的奔纵的马头

2012.11.9

蒋浩点评：

规规矩矩的一首诗。从冬雨开始，“冬天倒立”化虚为实，突兀见个性，佳句。旋转的摩天轮貌似把湖水舀向天空，进一步营造“倒立”和严峻的冬天景象。第一节重在视觉，精彩而让人期待。第二节转向内心，加大冬冰与烈火的戏剧对立，转得自然。第三节由我及他：母亲、理发师。对时间、疾病带来的不可逆之痛做出沉思。整首诗结构、线条都很清晰，外观到内心，自己到他人，从开篇的雨打在脸上的微痛，到结尾的“谁还能痛/谁在痛中”，把这倒立的冬日辞，变成了怎一个痛字了得。最后“奔纵的马头”经由“犁铧剖出”，新颖而充满希望，好像在回应：“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但我依然要与作者讨论和坚持的是，求新也许是艺术的一个底线。各种夸饰的修辞如果不能展现出修辞本身的魅力，那就要警惕陈词滥调带来的对挖掘个人体验的伤害了。感受和认知可以是共同的，甚至是一样的，但我们有责任要用她去创造新的表达和语言。诗之责，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