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把故乡迁移到海边的人，像我
会想到终有一日回到山中

山中必有一水清流，必有一城
在水声里摇曳，散开
拔高和长大，慢镜头一般
必有流水，可供辨认来去的足迹
必有一盏茶或酒，不兴波澜
在黄昏市巷，等我细品

比如洎水
比如德兴


2
洎水用了多少鼓荡的涟漪，在德兴
卸下一些老码头，像西门口
我曾守着一个出海口，用三十年
去熟悉每日出海和归航的船笛，那呜呜声
破雾而来：浊重的柴油味，闪亮的船身
那暗中涨退的潮汐，只被
海上行走的人所秘知。在德兴
众山如潮，从浙、赣、皖三省逶迆而来
潮汐以众山簇拥之势，再也没消退
渔汛一直珍藏于心底
“山川之宝，惟德乃兴”
洎水迎来送往的船只，卸下多少
从山里迁移到海边的、或从海边
终于回到山里的人
黧黑，多几道咸渍的皱纹，看山是浪
看浪是山，在清凉的山风中
有一丝恍惚，像我


3
几条水交汇处，一个显赫的姓氏和村庄
日渐高大。山中也有叫海口的地方啊
而德兴俨然是兴旺的码头，它的秘密在于
不只是一姓、一门或一脉兴盛
那闪亮夺目的，除了藏不住的铜
还有绕不过的金山与银城
让人沉醉的，又何止土杨梅酒和猕猴桃酒
七步街上，或散落山中的村镇
到处是挟带方言的外乡人
人群中你竟然看见最熟悉的东坡先生
十三年后，他被贬谪的身影像一只孤老的鸟
飞过一道海峡，栖落在你所在的海边
但是此刻，在西门口，在聚远楼
他喜颜渐开，为德兴的故人新交
掏出满怀鸣啭的鸟鸣
你何尝不愿追循这样一双风尘辗转的脚步
在繁喧的人世，找到随遇而安的
另一个自己，在银城中路，在
银井巷、白鹿巷、进士巷...... 甚至一口
粉蒸肉的香热滋味里，你到处
遇见久违的亲人


4
那在四季常青的热带蛰居多年的人，像我
终有一日要回到有落叶的地方

那认定德兴有他珍藏的亲人的人
那说着终有一日
像回家一样去德兴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