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火车

  吴泽军 
 
那是伟大祖国一列春天的火车
运载着温暖，挣脱寒冷的火车
携带地图和钟点，轰响和尖叫的火车
敲打时间和道路，穿越白昼和黑夜
奔向前程和光明的火车，满载人口和生活
容纳睡眠、思索和交谈的火车
疾驰的火车，匀速奔跑的火车
有方便面、快餐和白开水供应的火车
不提示命运、爱情和理想的火车
推动春天的一列春天的火车，来了
又去了，不曾为谁掉过一滴泪水的火车
为所有人开过来，不为一个人停下
的火车，很多人去迎接久别重逢的火车
不提前到达，晚点也不抱歉的火车
大义凛然的火车，柔情似水的火车
在伟大祖国多娇江山穿梭的火车
在大地上写诗，吟咏不息的火车
对山川和田野无限热爱的火车，记录丰收
与歌唱，也记录灾难与悲伤的火车
啊，春天的一列火车
 
挣脱沉默和冷峻，挣脱贫困和沉重
攥紧尊严，忍受疼痛和苦难的火车
外面风雨交加，车厢里灯火通明的火车
醒着睡着埋头奔跑的火车，乍暖还寒
的火车，停靠站点不明确的火车
拆散城池的秩序和村庄的美德的火车
加速思考，宽容愚钝，善待卑微
和贫苦的火车，运载煤炭、钢铁、利器
时令、棉花、稻穗，运载思念和缠绵
的火车，并向一个人内心的孤独
开过去的火车，从一个词语内部出发的
火车，像大地上一根常春藤无限延伸
的火车，在一首诗歌里呼啸而过的火车
把一个寒冷的动词作为引擎的火车
穿过一大片虚空和迷雾的火车
把一枚遥远的无法命名的果实作为宿命
的终点站的火车，啊，春天的一列火车
 
载满颂词和祷告，安慰与馈赠的火车
停下来的时间是天堂的另一天的火车
没有全程票和终点站的火车
票价低廉，无比拥挤，空气混浊，嘈杂无比
的火车，不查票，不需要补票的火车
穿过天堂却在屋檐下卸下苦难生活
和悲愁命运的火车，速度越来越慢的火车
和另一列火车失之交臂的火车，面容
苍老的火车，挂满悲情，摁低理想
和欢笑的火车，搭载爱情，婚姻
和子嗣的火车，把牛羊的记忆和泪水
运回草原一场大雾的火车，向一丛小草
和几朵野花挥手致意的火车
不向尘埃表达内心的苦难的火车
被彩霞挂念的火车，深入一个人的内心
无迹可寻的火车，在地底下穿行的火车
穿过土层、岩石的火车，穿过阴河
和暗沟，潮湿和黑暗的火车
升起炊烟，不问命运前景的火车
历经沧桑，善良纯朴、优柔转身的火车
啊，春天的一列简单而又复杂的火车
 
冒白烟，怒吼，尖叫，呼啸而过的火车
从荒漠、废墟、体温依稀里开过来的火车
不需照亮路途，不再提灯看路的火车
视听愚钝，在一张旧报纸里无动于衷
出奇平静的火车，不为什么而愧疚的火车
傲慢无比，敏感无比，脆弱无比的火车
运载河流和森林却卸下干旱与贫困的火车
从一列火车内部穿过去的一列火车，粗狂的
鲁莽的、冲动的火车，从时间的裂缝里
历史的泪眼里开过来的火车，从一座村庄
的咳嗽声和一个人骨骼脆响里开过来的火车
误解忧郁和悲伤的火车，碾碎梦想带走碎片
和记忆的火车，朝着风暴和深水开过去
的火车，越来越近，越来越模糊的火车
生动的虚拟的火车，拒绝铁矿、粗盐、木炭
杂粮、禾草、水烟、土屋和药草的火车，在阴影
阵痛和虚空里停靠的火车，运载溪水和鱼米
却卸下悬崖和绝壁的火车，长满鲜花，站满白鸽
却没有仪式的火车，满身烟尘，满嘴烟味
满脸倦怠的火车，焦躁不安的火车
感觉不到羞耻，矛盾和痛苦不断重叠的火车
啊，春天的一列火车
 
从天尽头钻出来的火车，把落日拖回大地
的火车，荒草为它送行的火车，尘埃为它
飞舞的火车，载满方言，书籍，记忆
和遗忘的火车，载满真相和真理，思想
和信仰的火车，把三朵桃花运往一树
寒梅的火车，被一场大雪扣留的火车
运载的蔬菜和粮食在喊叫的火车
经过春风点头放行的火车，运载一枚钥匙
的火车，火车一到达就可以确证谎言和幸福
的火车，运载淡水和盐粒的火车
要去亲历一场辩论和判决的火车，传递钟声
和春讯的火车，把冬天还给阅读的火车
把春天一再推远的火车，努力抵达又努力告别
的一列高贵而孤独的火车，从一场分别奔赴
另一场分别的火车，用一场天气期许
另一场天气的火车，被一枚大拇指摁住
在一个人的呼吸里截获温度和热水的火车
在我的深夜和寒颤里稍作小停的火车
从我生活的正面开过来，又从我命运
的斜影里开过去的火车，无暇为一个人
的梦想撒下传单、花朵和灯光的火车
从小站呼啸而过，带来大风和轰鸣
的火车，准时离开站台，不再返回一个人
的故乡的火车，啊，春天的一列
从心尖上轧过去的火车
 
啊，负重的火车，自觉遵守红绿灯的火车
慎重的火车、严肃的火车、庄严的火车
骨骼苍老，表面黝黑，内心透亮的火车
表情坚定，内心孤独而又热烈的火车
面带微笑，满目慈祥，内心辛凉的火车
呼吸很重，睡眠很浅，等待很慢的火车
方向和路途一再有误的火车，一些人
的身世和他们的往事与悲欢所确立的火车
和许多人的苦难与梦想并驾齐驱的火车
错过钟点和等待，没有下一趟的火车
满腹经纶又不肯提出诉求的火车
带来旷野又在旷野里消失的火车
不肯拆下任何一个零部件的火车
对于爱情保持感动却无情远行的火车
躲开仇恨，把寒冷和剧痛一起带走的火车
不再浪漫抒情的火车，对于以前和后来
开始沉默无语的火车，不需要任何提示
不再中途返回起点站的火车
都是伟大祖国密切关注的一列春天的火车
啊，运载春天的一列春天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