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贺子军

1.纸包鱼

欢快的游动
被一张网或一个钩
阻止

刀的锋利
在体内游来游去

鱼不曾想到
在接受刀的痛苦后
还要经历火的
淬炼

娇贵的嘴巴
长着上帝的舌尖
只有用纸的调料
腌制。鱼，走进咽喉
才会有
海的味道


2.偶遇格桑梅朵

一朵，两朵。大片的红
大片的粉，甚或
大片的黄

在乡下，偶遇格桑梅朵
如同点亮一个
美丽的邂逅
这些柔嫩之花
据说，许多年前
还只在草原与雪域上
灿烂。如今的从天而降
让我们一时惊叹不已
且又，无所适从

行走在城乡之际
甜甜的瞬间
或者一次偶遇的惊奇
好似如水的月光
击穿，暮色的苍茫


3.童年的校园

窑洞们依然很硬朗
仿佛许多
一闪而过的日子

锈迹斑驳，两扇大门
深锁着满院的荒草与孤寂
没有纸张的窗户上
纷乱的童音跳来跳去
宛如此刻的目光
里里外外地
寻寻觅觅

校园外
一树的枝头挂满红红的枣儿
秋的果实
丰盈着每一道山梁
崭新的大桥守望着校园
成年的目光
在桥的两端
不知疲倦地，走来走去

秋意渐浓
不知谁，将一串墨绿色的葡萄
挂在学校的大门口
从儿时
一直挂到现在


4.粉色小包

一只小猪佩奇的
粉色包包，连同稚嫩的阳光
时常
斜斜地挂在
女儿六岁的
肩膀。小包里
塞满玩具手机、泡泡糖、塑料项链、数枚硬币
以及快乐的童年
纯真的舞蹈

许多年前
我也有一个
质地很差的小包。也装有
小石子、树枝、碎纸片
只不过，这只黄色小包
不知何时，丢得一无所有
我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
找遍阴晴圆缺，始终
一无所获

5.老家，一只透明的酒杯

酒己盛满
在老家的酒杯里
透过玻璃的质地
我远远地看见

在这样的季节更是如此
比如中秋，以及中秋之外
其他的日子
晚炊升起
母亲唤儿回家的声音
依旧秋天般香甜

走出顽皮的童年
更多的时候
会把粗糙的目光
搁置在酒杯之上
一边欣赏酒杯的纹路
一边聆听酒杯外
花花绿绿的语言
那些复杂的语调
总没有酒杯的纹理
舒舒坦坦

站在酒杯之外
质询，小河里的美酒
何时才能
不醉人？

6.柳叶飘落

又见深秋
无数的柳叶落在河里
大片的疼，蜂涌而来

乡下的柳叶，比童年更珍贵
放学后，把书包里的文字
丢给土炕，带上母亲朴素如风的嘱托
与柳叶见面
那些年的日子长在枯草里
柳叶飘落时
我们视枯黄的叶子如亲人
枯叶温暖着破旧的窑洞
也支撑起一家人的饥饿与温度

捡一筐柳叶回家
冰冷的炉灶，有了暖和的气息
这是对家最美好的馈赠
更是童年必修的课程

黄昏里，牛羊开始入圈
炊烟美化着村庄
一个贫穷的章节就要结束
另一个寒冷的
段落，即将上演


7.高考遇雨

谁把天空
毫无顾忌地打开
让雨，一群一群走来
滋润着阳光的心情
大规模的赶考声
在雨中
散发出枣花的芬芳

六月，是抒情的日子
挥斥方遒的意气
开着遍地黄花
时间滑落在笔尖
划出一道人生的试题
果实与野草
在字里行间被一一认读

汗水浇筑的墨水
在48小时吸干
如同一场赌博
将望眼欲穿
押给一串串的问答
此时，雨水是一种特殊的溶液
淅淅沥沥的配置中
让人难以厘清
笑语与沮丧的浓度
谁更大

8.怀念风箱

在乡下，风箱是窑洞的新娘
窑洞温情脉脉，但常常
清贫如水。在水里
风箱是一叶孤独的扁舟

风箱纯朴如土，心善若水
一如居住的窑洞
平易近人的目光
从不与柴禾、石仓、锅碗瓢盆们火星四溅
语言的厚道
温暖着寒冷的冬夜

自从嫁接给另一个窑洞
就把一生交给了风箱
养育火，并且让火茁壮成长
是骨头里生长的夙愿
也是血液浇灌的梦想
只因火，是自己身上掉下的
一块肉

两个风箱杆，是两只粗糙的胳膊
为了锅里的饭
也为了火的旺盛
操劳成瘦骨嶙峋的竹子
雪落大地，骄阳似火
风箱，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忙碌，恰似朴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