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

假如我是机器人
我大脑中传感器的灵敏度
早已超越人工智能的最高水平

假如我发生重大故障
被修理复原的难度不可想象
科技和庸医一样  难以治人治己

文明的方技没有不包含巫性的
但时间是一味包治百病的药
白开水也是

如果我只是一个数字生命
不妨给我更换芯片或元器件
或直接报废   进入大化之无我

但我还是一个友爱着人类的机器人呀
一直没有清除体内碳原子的乡愁


停留

我现在只想停留在庄禅和康德那里
别的地方   我懒得去了
停留在庄禅   一个人会原谅自我的循环
停留在康德   是不想放弃他的美学
年轻的时候我认为欲望是美的
但现在觉得不对
庄子   慧能和康德足可以指导我
我也会因此停留   别无他念
他们也都是我的朋友
我会在很偶然的时候想起他们
或其中的一个
我在非常愉悦的时候会感觉到他们都在


我一直视费尔南多·佩索阿为知己

我一直视费尔南多·佩索阿为知己
面对世界   抑郁或许是一种简单的解决方式

怎么才能再重新活上一次   就像从未活过
既不被过往限定   也不被未来笼罩

一个人去化名   逃逸的并不是其存在
自由是个新鲜的无   而不是任何既成之物

而活着只能是一次性消费的试探   
没有什么可以确认被碰触


中年心事

感谢人类发明了美学
于一声叹息之外
尚有所留恋和回味

经年在皎洁的月色之下
黑发已浸染成经验的白银之弦
无声   也无解

世事即局限   无法改变
在心中积累的时间皱纹的页岩里
些许诗意不觉已转换成干枯的禅意


不安

我的不安是从我的家开始的
感觉它已成我的囚禁之所
并带上了某种敌意
家具俱皆变脸   一个个独立而坚硬
这个我多年习以为常放松身心的居所
没想到在某一刻会成为律令和控制
一切都不像以前那样亲和了
而面对自我   我也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我的生物性已远大于我的人性
窗外仍然是窗外   但已不是我的窗外
通风   必须经过怀疑甚至冒险
那些审美的朝霞和落日
同时出现一种爱莫能助的表情
它们明天还会出现吗   不知道
雨云   闪电和雷声以清算的节律
隐身或突然出现   有如一种短暂地了结
是的   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拿出积累经年的脂肪的储蓄
每天和空气   食物   空间做着屈辱的交易


后疫情生活

死人的事   早已经常不发生了
但口罩常戴   喉咙像个失足女
职业性地在某个场合打开
荒谬总是在用科学和理性证明自己
贪婪也是   
但我们不会尊重病毒
也不想和它共处
人类学的难题   首先是
从不把本部落三公里之外的人当人
何况是时时生存于身的病毒和细菌
所谓人的同一性   不过是些许幻想和自欺
现在的难题是   死者已不可挽回
但每一个生者都被误判为可死者
因之   我每每感到自己已是一个半死之人
在口罩异己的象征之中
生活的常态变成了假象
人与人   相遇在一种暧昧的隔离之间


志愿

因为不想做一个扑火的飞蛾
我尽可能地守着个体自身的本位
在我身边   很多功利之徒飞过去了
有时我也不免受些影响
但我终于止住   或者
作出一点回旋
这是我的自由   也是我的志愿
我从不反对那些愿意燃烧自己的蛾子
但我坚持选择待在常温这一边
或者清凉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