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诗歌的传播,并不是一开始就达到了现在的形态,眼下的文学传播与诗歌传播,基本上是一种同步传播,即我们所说的“即时传播”,标志着人类社会进入一个全新时代。在人类历史上,从口头传播到文字传播,从文字传播到印刷传播,从印刷传播到音像传播,从音像传播到数字传播,从数字传播到眼下的网络传播,经历了多个重要进化阶段。网络时代真正产生了新媒体,新媒体全面代替了旧时代几乎所有的传播方式,从而建立起一个涉及面极广、变动巨大、影响深刻的文学共同体。而诗歌作为人类文学共同体的重要一支,总是处于时代变革的最前沿,而居于核心的地位,因而值得我们关注并加以重新审视。
我们写了一首诗,可以即刻发表在自己所在的诗歌群,也可以发表在朋友圈,也可以发表在微博,从而让全天下都可以看到。如果在手机上或电脑上进行写作,一瞬之间就可完成发表,而让作品进入人类视野,进入正在变动中的历史长河。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车站机场、地铁高铁,起床之后,上床之前,“拟寒山体”即写即发,正是网络传播所带来的方便。报纸与刊物传播,少则一月,多则数月;广播电视传播,数量相当有限,只是一种及时传播。因此,网络所带来的即时传播,让诗歌创作出现了新的变化,产生融通能力,发生了极大影响。这种即时传播方式,足以让我们在很短时间内,形成一种诗歌共同体。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所从来没有过的变动,甚至是一种具有世界性的、人类性的、历史性的重大变革。
诗歌与文学共同体,是人类精英人士所追求的共同目标。《诗经》主体是当时黄河与汉水流域的民歌,并不全是由官府所采集,不少是由喜爱诗歌的民间人士所汇编。相传孔子编定《诗经》,出发点并不只是“兴观群怨”,多半是出于个人爱好。屈原之所以创作如此宏大而精美的作品,不全是抒写心胸,而是出于建立功名的初心。李白“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的评价,主要是出于景仰,同时也有自我期许。杜甫向往与歌颂李白,似乎说明同样的问题。唐代诗人寒山,远没有李、杜幸运,在他所生活的时代,由于知音稀少而时时焦虑。苏、黄互品对方,对作品的命运十分在意。王、苏政见不合,当苏经过金陵,王出城十里,也是出于对东坡卓越才华的钦敬。在中国古代,文人相轻的事件虽然时有发生,文人相亲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正是诗将同类的人聚集在一起,成为生命共同体,并且以此方式才可以进入历史,进入宇宙,共同创造人类的精神与文化。中外历史上层出不穷的诗歌团体与诗歌流派,更是生命共同体曾经存在的重要证据。不过,当文学的传播处于口头、文字与印刷的时代,这样的诗歌共同体的形成,实在是不易的、不便的。
当人类进入了网络时代,一切都变得如此的方便,如此自由。时间已经大大加快,空间也已经大大缩小。当代人一天的经历,似乎相当于古人的一年;从前是庞然大物的地球,今天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在此情形之下,诗人与诗人之间、作家与作家之间的距离,以至于所有的人之间的距离,因为网络而大大地缩短。非马居美国,我几乎每天可以看到其作品;熊国华访欧洲,发表的作品我时时读到。吕红居旧金山,能时时读到我的“拟寒山体”。诗歌共同体的形成已经变得如此容易,诗人与诗人之间、作家与作家之间、诗人作家与读者之间、诗人作家与评论家之间的关系更加直接、更加平等、更加和谐、更加多样,当然也更加复杂、更加激烈,形成了一种相当独特的结构形态。其表现如下:第一,诸多文学与诗歌微信群以流派命名,如珞珈诗派、中原诗派、北京诗派、西部诗群、新诗想诗群等等,并不表明已经形成了文学史意义上的流派,然而的确是因为某种相似性、相同性而产生的诗歌群落。这样的群落对于当代诗歌而言是越多越好。第二,当代中国每一位诗人,往往都有自己的朋友圈,正是因为审美趣味的相近性、艺术目标的相同性、生活趣味的相通性而形成了命运共同体,相互之间的交流与切磋形成了丰富的、多样的、复杂的互动关系。朋友圈的存在,对于我们各自的创作产生很大影响。第三,以某一主题而形成的有关诗歌的讨论,对于交流信息、探讨问题、形成思想、影响社会、服务民众等,至关重要。如果没有微信群或朋友圈,讨论起来就不方便,也不易形成共同的主题与基本的结论。第四,网络让所有诗人投稿变得直接与简便。从前在文学期刊和报纸上发表作品,三个月、半年之久也没有回馈,更多的投稿是泥牛入海无消息。然而在今天,只要知道编辑的邮箱与微信,就可以直接进行投稿,让相互之间的关系具有了共同体的性质。第五,即时传播改变了从前的诗歌与文学传播的形态,让所有的诗人形成了一种命运共同体,共同创造人类的精神财富,丰富人类的文化艺术宝库成为可能。也许有人认为网络只是形式的改变,而诗歌与文学在本质上没有因此发生变化,然而不能只是看到表象。诗歌与政治意识形态越来越远,所表现的生活内容更加广阔,所表达的精神更加自由;语言更加生活化,形式更加多样化,技术更加成熟化。接受外来诗歌资源更加多样化,人们不再分西方与东方,诗坛似乎形成一个完整的、独立的、共同的世界。第六,网络时代为人们提供了全新的阅读与接受视野,自古以来人类所有的知识都可以在网轻易获得,只要不触及敏感话题,所有的诗歌与文学问题都可以自由讨论,网络为诗人的写作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性,海量的信息所提供的广阔题材是从前任何时代不可比拟的。
传播绝对不只是一种被动的力量,也不只仅仅是生存环境的改变,当量变发展到一定的时候,就会产生质变。当代汉语诗歌共同体的形成,有诗歌历史本身发展所产生的动力,也有中外诗歌碰撞而产生的动力,同时全球网络的建立,让诗歌传播发生了很大改变,从而为诗歌共同体的形成,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条件。网络传播标志着一种新的生活、一种新的形态、一种新的结构、一种新的美学、一种新的哲学的建立,同也是一个新的社会阶段的开始。当然,诗歌生命共同体的形成还是初步的,然而已经初见气象。如果思想更加开放,环境更加完美,选择更加多样,诗歌的复兴也是历史的必然。如果诗人以至于所有的作家都有共同体意识,把自我命运与诗歌命运联系在一起,把自我命运与他者命运联系在一起,一种真正的、全新的、平等的诗歌命运共同体时代,很快就会到来。
(邹建军,华中师范大学诗歌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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