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狗事(组诗)

作者: 2018年10月07日21:42 浏览:258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题记:
愈发冷漠的人间,尚有一些感动给你供暖。譬如狗和皮毛粗糙的记忆。
【小区流浪狗】
 
汪,汪,汪。
 
小区有只流浪狗
痩如柴骨,皮毛发黄
但眼神依然水汪。
对人敬畏七分鄙夷三分
这是小区唯一的一只流浪狗
它把一辆旧普桑的车肚子当家
晚上从车轱辘下钻进去
早上钻出来。晴雨无恙
像个夜色修理工
 
旺,旺,旺。
 
小区这只流浪狗
偶尔冲路人说几句恭维讨好的话。
路过的小朋友对它敬而远之
到处惹事的暹罗猫对它彬彬有礼
比它更大只的贵宾犬从不欺负它
麻雀在它面前无拘无束地跳着大神
流浪狗几乎不用夹着尾巴做狗
 
忘,忘,忘。
 
小区因熟视而遗忘了这只流浪狗
转眼冬天就要来临
北风裹挟黄叶哗啦啦地鼓掌
流浪狗还像没事狗一样
在车肚下钻进钻出,
钻出钻进。似个孤守旧居的老人。我多想
在那辆破车开走之后
在腊月的大雪封门之前
把它领回我十五平朝北的出租房
一边分它水和食物一边喂它诗和理想
 
但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小区那只流浪狗
像一根钉肖嵌在文明的棺木上
如果我认领了它,就是拔走了棺中钉
就改变了小区的格局和平衡
那么多俯冲而下的目光将如何安放?
那么多同情、善良和鄙夷该如何表达?
那辆一无是处的旧普桑会不会寂寞到爆胎拉缸?
 
枉,枉,枉。
 
所以,权衡再三
我只有对一只小区流浪狗
即将到来的各种寒冷和命运
视而不见。
 
流浪狗对我亦然。

 
【土狗】
 
那些年
在乡下
粮食经常不够吃
猫捉耗子狗吃屎
乡下人不知道宠物为何物
得意时踢狗几脚
失意时骂狗几句
所有的狗都姓土
 
“烂脚”鳏夫死狗般瘫在床上
最后那半年,命运仁至义尽
不再有人料理
全靠一条土狗
给他当爹当妈当媳妇清理粪便
然后
 
他死了。土狗呕了三天三夜
土狗不吃屎改吃土
在床前泥地上给主人刨了个坑
里面堆满了骨头


【我家的狗叫花儿】
 
花儿是狗名
花儿是我家的狗
花儿是梨树坑最不像狗的狗
花儿整个狗生都瓜藤一样缠绕我
花儿见祖母的伙食不丰
就上山逮只野兔来犒劳我
花儿见父亲咒骂我羞辱我
会用愧欠的眼神讨好我,抚摸我,舔舐我
花儿像母亲的姐妹,田间地头追随她的卑微
春耕夏锄,秋收冬藏
就算收成再差,花儿也不沮丧
它早已学会像个庄稼人一样咽泪装欢
 
花儿老迈时不想成为全家人的累赘
偷吃了猎户的“三步倒”自绝于世
花儿死后我们家再也没养过狗
我把这世上最卑贱的土狗——
黑的、黄的、白的、灰的、花的以及
无名的、不需要颜色的、透明的、
可爱的生灵。统统叫做花儿
 
我在人间受得苦,遭得罪,犯得难
花儿都一一记着呢
花儿在我的梦中忙进忙出
嘴上叼着我余生不再奢望的
所有盐巴和糖分,幸福或酸楚

 
【我们是怎么得的狂犬病】
 
那年冬天
我帮花儿和猎户家的猎狗打架
那狗狗急跳墙
扑上来狠狠咬了我背脊一口
母亲谩骂着把我血淋淋的伤口
展示给全村人看
 
猎户没钱给我打疫苗
就用一碟猪头肉、猪下水
把猎狗引至下田田
用土铳朝狗的脑袋开了一枪
噗地一声闷响
猎狗哼都没哼一声
一头栽在了田埂上
大舌头半边一挂
嘴上冒着白气
尾巴发疯般在人世间摇晃
 
猎户卸了一整条狗腿给我家
母亲眉开眼笑把狗腿展示给
祖坟的方向看
我啃着香喷喷的狗肉
花儿啃着喷喷香的狗骨头
那一刻
 
我多想被人间的恶狗再多咬几口
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花儿也是这么想的
死去的亲人也是这么想的
贫病交集的村庄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狗怨】
 
花儿不小心被一条黑公狗上了
产下五只狗仔
个个都漂亮得像朵花
花儿当宝贝一样宠着
祖母却把它们当作负担
 
卖货郎用刨丝擦板换走了一只
箍桶匠用粪桶上的三尺铁皮换走了一只
剃头老王用生锈的剃头手艺换走了一只
剩下的两团肉嘟嘟的小生命没人兑
祖母把它们像赶野兽一样往山上赶
从此——
 
我对祖母的小脚嗤之以鼻
对她温慈的一生埋三怨四
对家乡的山山水水戳戳指指
 
从此倔强的花儿不再有性生活


【狗眼看人低】
 
我们活着
只求有口狗粮吃
有个狗窝住
有一身皮毛对抗风雨
狗命虽衰
但可以随心所欲地
吠天吠地吠人鬼,言论自由
多幸福
 
可你们这些两条腿的怪物
一生都在忙碌,钻营
察言观色,如履薄冰。
不管吃得好不好
住得好不好
爱得好不好
活得好不好
死得孬不孬
 
狗日的
我就从来不曾听你们吠过一声



注释:
初稿完成于201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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