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
我知道，被
栽入黄金的墓穴
――像一座纪念碑
被十六只黄泥巴的手栽入
随着阴阳先生的一声“天落”
随着族人们的祈祷声：去吧，
天堂里没有贫困，保佑后人平安！
我被轻轻的栽入铺满了黄金的墓穴里

隔着厚厚的棺木
(此棺材是解放后那
几年打下的；辛苦了
一辈子，走了，也要
睡个好房子；此乃家
乡风俗。以至大饥荒
时，家家叹气，不如
积点钱了，谁知……)
我闻到了焦香
――黄金的焦香
焦香抚着，我的
盖着大表纸的脸
黑寿衣里的筋骨
我又感到了五谷
硌痛了我的筋骨
硌痛了我的脑
硌痛了我的心
硌痛了我的腰
硌痛了我的手
硌痛了我的脚
(我清楚的记得，
家里已经断粮半个月了，
哪里来的五谷；是好心
的邻居们凑的；我知道
他们的祝福，祝福我的
子孙像五谷一样旺盛！)

于是
我的灵魂
又回到了生
我养我的地方
——淮河边卧着
的低矮的小村庄
我的低矮的茅屋
我的低矮的邻居
我的低矮的妻、子
我的累弯了腰的我……

今天上午
黄金的阳光
铺满了八公山
铺满了古淮河水
铺满了低矮的村庄
铺满了低矮的旧茅屋
铺满了低矮的瘦的邻居
铺满了低矮的苦妻、幼子
铺满了栽着黄金的我的墓穴
……

今天上午
金黄的阳光
铺满了楼房的村庄
铺满了四叔的墓穴里
墓穴里沉重的圆木棺材
使我想到了累弯了腰的爷爷
——爷爷一辈子盼望着的棺材
以上是我的累腰了的爷爷的冥想
也是他的孙子中的一员，我的遥想
事实是他走时用席子裹着虚肿的身体
爷爷的父亲，和祖父都是用席子裹着的
(厚厚的棺椁是他们祖孙三代的梦想，但是
没有一个……)

今天上午
灿烂的阳光
送走了勤劳的四叔
看着沉重的圆木棺材
我想到了50多年前的爷爷
……

2018.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