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梦里又与你重逢
梦见那年我们走出考场
在口镇二中的校园树下
你从挎包里掏出一沓葱油饼
执意要让我吃
说这是你自己亲手烙的
若不吃就是看不起你
我再三推辞
终于还是没有拗过你
你笑了
这是四十年前
我俩一同参加高考时的真实一幕
这些年已不知在我眼前浮现了多少遍
每每想起
总感觉你当时让我吃油饼时
那种真诚、认真和坚决
如同对待你的诗
你说
眼前考上大学是最佳目的
如果考不上就写一辈子诗
记得那天你我边吃边聊
后来咱俩都哭了

我知道
我们是在为生活的艰难
为即将看到的曙光而流泪
我清楚
假如我能走进大学的校门
对我们这个贫穷的家意味着什么
会给起早贪黑靠走街串巷卖豆腐
供我读书的母亲带来怎样的惊喜
我更理解
对你这个过早就失去双亲
靠生产队提供的两间饲养室栖身的苦命孩子
又意味着什么

可命运似乎故意捉弄人
你我都以3分之差与大学擦肩而过
迫于生计
我远走他乡
一翅子刮到东北
一呆就是两年多
当那一年的年终我回到家
母亲说，你春天来看过我
还给我留下一封信
我至今记得
你在信中告诉我
说你很高兴长这么大第一次去省城
而且还是参加了省作协的一场颁奖会
你说让你更高兴的是
会上见到了苗得雨、冯德英等名家老师
亲自聆听了他们的讲话
感觉收获太大了
你说自己因为爱面子
又是第一次这么风光
穿的过于寒酸怕让人笑话
临行前现借了别人一件上衣穿着去的
幸运自己会上被省作协奖励你二百块钱
原本想买件上衣，以备
往后场面上免得再向人借
结果会后与文友一头钻进省新华书店
一气就买了一百七十多元的书
虽然买衣服的计划泡了汤
但从省城买回的那么多自己心仪已久的好书
却让你一连好几天高兴的在心里合不拢嘴
当时我从你的信中
能感受到你的那份激动与喜悦
你叮嘱我回来后一定去找你
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第二天一早，我就
骑上自行车，向东50里
直奔当年莱芜战役腹地——你所在的村庄
一进村子就打听你
不料
路人摇头叹气的回答
竟让我大失所望或者说简直就是绝望
 “一个苦命孩子，半年前自杀了”
“真是可惜、可怜呀”
“他也是被迫无奈、走投无路、没办法呀”
究竟你死于何因
我在村子里转悠了大半天
打听了好多人
也没问出个究竟。好像他们
都故意对我这个陌生人施以回避
后来朦朦胧胧听人说
你是因不堪于兄嫂的打骂侮辱
才一气之下自杀身亡
县里有关部门专门为你举行了追悼会
无不为你扼腕痛惜
据说为平民愤、喊你冤屈
地方相关部门通过调查取证
对你那位泼妇兄嫂采取了相应的制裁处罚措施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你死的值吗
我知道
九泉之下的你一定后悔自己的这一抉择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个人过日子
靠在生产队挣工分吃饭
已够艰难
但难得有这份雅兴
偏偏酷爱写诗
买不起笔墨纸张
你就用烧火做饭未燃透的木棒树枝作笔
把灵感临门、才思泉涌的一行行诗句
写在你安身所在的低洼不平的土屋地面上
写在裂缝交错的墙壁上
你一个如此执着于诗、执着于文学的率性之人
怎么一念间竟把自己的心胸收缩的如此狭窄
怎么就肯忍心扔下一位
因你的诗、你的才情而深深爱上你不久的女孩
撒手而去
你的诗与远方呢

我们曾在同一个考场追梦
我们曾为同一个志趣畅谈
我们曾在当时的县文化馆一同参加写作培训
我们曾不止一次在一起谈论文学、切磋交流
在诗的天地肆意
在文学的广场寻觅
虽然最终还是不得不去接受现实的煎熬
但远不至于以死相报
更何况你原本是一个血气方刚
拥有诗与远方的热血青年

如果你活到现在
我不敢说伟大
但我敢说
你一定
已是一位著名诗人
因为
四十年前你就已展露头角
我清楚地记得
那时
上海的《文汇报》已经常刊发你的诗作
在当时
你已是我们同龄文学青年中的佼佼者
我们都为你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