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人说她当过妇联主任
走一天的山路到镇上开会
换上干净的斜扣篮布褂子衫十分派头

说起七月的半夜在松明的火光里
给我母亲接生接下了我
几乎无所不能的硬派
再将鸡蛋藏着拌在我们的稀饭里

然而九十的年纪
对于其他人  慢慢的会变的可有可无
除了房子本身，和一年一次的年节

日常依着墙根走路时
扶靠的白灰留下一块快印记
被糊上白纸  又继续摸黑

365天硬朗的日子
围着三餐的灶台  转啊转啊
好在变慢的动作
稀释了多余的时光，显得不那么漫长
还能给家禽料些剩饭
同它们嗔气对话和厉声的咒骂声
体味鲜活的脾气

与母亲绵久的婆媳战争里失去了一半的权利
又在我们孙辈日长的不听话里失去了另一半
三楼的楼顶上不去了
接着二楼也显得吃力
终于只能在一楼的几间房间里巡视捣腾着
一遍又一遍

有时耳朵里的嗡嗡声也常让她觉得有人
便踱到大门口靠着门板往外望望
如遇过路，她也是极欢喜的
问对方你是谁，而后又自答到
"看不清了，你说什么也听不清楚"
见人走远了，才慢慢收了身子回来

杵着身子在门口的小凳上打盹
仿佛有睡不完的困意
晚上又格外灵光
稍有声响，或厅堂里忘了关灯
都能阿弟阿弟的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伴随着水肿发福的身体
偏头痛，风湿，及牙龈上火
折腾得她叫苦不迭
一年里总也有那么几次的磕碰
更是让她在坐床里无尽的轻哀里
唏嘘罪受般多病的晚年

前几年间的就听母亲说起她的万一
语气底有些两个女人间不舍的依存
虽老，有些事却还是要讨得她的主意

然不久也还是又翻过年去了
如果没有，便觉得老房子空的可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