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叔的泪
文/苏苏
这是文革结束了讲的故事。
水叔是文革时期我父亲结识的好朋友。我的好叔叔。菩萨心肠，见多识广，读了点书。队上有个大凡小事，大人们请他拿主意，小孩子缠着听他说不完的故事。我是听得如痴如醉，流连忘返。水叔爱喝口酒。有人喝高了是世界之王，水叔是爱流个泪。
夏天纳凉。水叔，今晚上讲什么好东西听呐？反正大家都不能哭。
水叔的老婆名刘秀香。香妹子，香香，香姨都有人喊。我们围着水叔时她送茶送酒过来了。还好，转身就走了，她要去绣枕头，女儿要出嫁了。我们队上谈绣花只有香姨手艺顶呱呱。连三岁孩子们都说香姨长得好看！
水叔清清嗓子，今晚上讲香姨的故事。吁！莫闹！
香姨是我在芦苇地捡回来的。篓蒿满地芦芽短，丽丽接下句。该我出风头了，正是河豚欲上时。水叔说故事少不了这个环节。那天晚上，砍芦苇的很累，都说早点睡。有人喊，听！有女人的哭泣声。凄凄惨惨！我们的毛孔都张开了。水叔擦泪了。我们几个老乡顺着哭声跌跌撞撞走过去。一个女孩，一具尸体！女孩抱着尸体哭。‘’胆子大。‘’我们问她，这是你什么人？是父亲。他怎么死的，政府镇压的。为什么？他是土匪。我心想，能当土匪，虽然是罪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我们接着又问她，就是在这里枪毙的？不是！在很远的地方。我想把我父亲埋在芦苇地里，无人知晓。可这么晚了，还是被你们知道了！家里还有人吗？没有。娘被爹打死了！我们面面相觑，不胜希嘘。等天亮了大家一起挖个洞埋了他吧。水叔哭了！
你以后怎么生活呢？这波男人里只有水叔没有家室。有人问，你愿意嫁给他吗？只要她不嫌弃我。
就这样，香姨来到了我们队上。
刚解放的时候，土匪家里的财产都没收了。乡邻觉得香香可怜，帮她藏了一些东西。算是一套嫁奁吧。结婚时，水叔他们这边的亲人去了好多运东西。还有些稀世珍宝水叔都没见过。像那种百鸟朝凤的床铺，可以拆成一小块块，然后再安装好。真是100只鸟呢！还镀了金。
恩恩爱爱的日子过得快啊！他们有两儿一女。可能是有外公的血脉吧，两个儿子武功特别好。那时候最时兴站桩子步，谁都推不动。好不威风！其实，水叔也牛高马大。如虎添翼！
眼看着文化大革命就来了！我们也是那时候去的那里。他们家的稀世珍宝，我想，根据他们的描述，就是玉白菜，青花瓷之类的东西。粉身碎骨了。这次不是水叔一个人哭，是全家抱头痛哭。
这还只是水叔的哭刚刚拉开序幕。
半夜三更地敲门！嘣嘣嘣！土匪起来！土匪起来！水叔说我是贫农，她是贫农的老婆，她就是贫农。拿绳子来！拿铁链子来！土匪的男人一起绑。五个人都哭了。小杂种哭？想绑吗？想动手！
香姨跪下求儿子不能动手！
最残酷的作法就是到了大年初一。所有的五类分子统统披麻戴孝，全大队绕一圈。每个人提一面锣，有人指挥。每隔多久喊一次口号！打倒地富反坏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水叔，不讲了！水叔，不讲了！
大家都在嚎啕大哭。我是第二天眼睛肿得最历害的！